清依一口气狂奔几十里,累到乏力,终于瘫倒在地,她喘息着任凭泪水倾泻。自幼她就明白自己肩上负着裕国重责,所以她没有空闲的时间抒情诗意,当她披星戴月,习武练气时,与她同龄的女眷正吟诗画意,当她阅卷兵法,知悉古训时,别家孩子正习女德学礼仪。
所以父皇送她去广岭寺做入俗弟子,年仅七岁的她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为了隐瞒身份,年幼的她便女扮男装,混在五大三粗的男人堆里长大。
她唯一的信念就是艺成之后,回归皇室,为裕国担起重任,所以她拼命习武练功,再苦再累她咬着牙熬过去。
直到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师伯师叔们谈论江湖上泛起的后辈,尤其跻身乾坤榜上鼎鼎有名的五位顶尖高手,皆惊叹后生可畏。师叔们最终的一句话引起她的注意,他们说其中月邑山庄庄主广纳天下奇能异士,许多郁郁不得志者,前去投靠月邑山庄,若得庄主赏识或考核过关,皆可归纳山庄。尤其三个月后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各门派比武,胜出者可收月邑山庄,引得名门派弟子纷纷踊跃,欲在比试中一鸣惊人。
从此她的心深烙那份希望,倘若能在人才济济武林大会上一举功得,何忧肩上重担不轻松呢?如果能入月邑山庄,有此坚固的后盾,何愁裕国不强大呢?
主意已定,她便去求一空大师,允她参加武林大会的门派代表应战。
他是珩帝年轻时的至交,虽然后来各奔前程,一个遁入空门,一个成为国君,但交情尚在,经常书信来往。尤其霓后逝世后,珩帝更是心灰意冷,深感悲叹,颇有看破红尘之慨,但他身负裕国重担,岂能随意为之。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英气飒爽的大女儿身上,倾注毕生精力心血培养她的巾帼气概,而一空大师不遗余力帮助他完成心愿,破例收女扮男装的裕国大公主。
没想到一空大师爽快答应,并挑选了两位身手比较敏锐的俗家弟子惠觉与惠悟陪同。
岳琼客栈,她初见到师伯师叔们谈论的月邑庄主,他冷冽俊美,气宇轩昂。再见时,他竟识破她的女儿身,她幡然羞愧,而他却漠然视之,沉稳转身。武林大会上,她费尽心思,贏得比武,当她满心喜悦,期待他的拣选,而他拂袖而去,放弃挑选整个武林大会上的胜出者。
她虽失望,却更加坚定她追求目标的信心,以历练为名,她置留江湖,收集他的各种神祗般的传说。
她为他恢复女儿装,潜心学习音律,舞得一手好剑法,只盼有朝一日再相首,能垂得他一瞥眼,入得了他的心。
直到珩帝贴身侍卫叶景松找到了她,告诉她皇宫骤然突变,惊闻噩耗的她悲痛欲绝,几乎昏厥。又听说苏漓若在颜家父子篡位之前已离宫不知所踪,而颜靖南登位之后更是大肆在裕国贴满她的画像,却一无所获。由此可见她极有可能流落异!
一场政事动荡,改变她的命运,从此她融入江湖市井,虽然结交不少江湖侠士,但一直无缘与他聚首。
无霜师太曾护送年幼的她到广岭寺,受兮姥姥嘱托而保护她三年,待她满至十岁才离开,后飘泊到月国,觅得一处险峰却景色怡,隐归修行。
遭此变故的她曾飞鸽传书拜托师太帮忙寻找苏漓若的线索,她知道无霜师太当年也是名震江湖的高手,她虽然隐世修行,但江湖情义尚在,寻个人不成问题。
日落之前,她回到了尘庵。
“若儿怎样了?”清依早已隐去颓废和悲伤,一脸静然。
“你随我来!”无霜师太领她来到了尘庵后面的小山峰,伫立山峰处,竹筑小屋一览无余。
苏漓若一身白衣飘飘,迎着晚风呆立草地前,凝眸注视。
“她一直这样,自从那日来了,困在障术法的草地里一天一夜,之后白天呆在屋里不言不语,傍晚就站在施了障术法草地前面一动不动呆至天明,弹了一身露珠又返回屋内。”无霜师太颇为无奈苦笑道。
“难道她想破了障术法离开这里?”清依皱着眉头,看着她孤单的背影,竟一身愁绪。
“也不尽然,或许她心有牵挂,始终无法放下。”无霜师太摇摇头,目光幽深,“倘若了了心事,也许她就悟透彻底。”
“她的屋里不是有锁心香么?”清依侧颜问道“怎么?对她毫无用处?”
“只怕她心思太深,锁心香未必锁的了她。”无霜师太对清依以熏香抺去苏漓若的记忆持有异议,她怕会适得其反,给她造成伤害。
无霜师太话刚落音,忽瞥见苏漓若身子一晃,她暗道不好!即提气飞跃过去,瞬时落在苏漓若身边,恰好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终于支撑不住了!
无霜师太沉沉暗叹这般倔强的性子,简直祖孙三代一个样子,想当初兮师妹的倔脾气,可没少吃苦,而霓寒也是,即便知晓命不久矣,仍冒险为珩帝多留一尚血脉。
清依也到了身边,见无霜师太给苏漓若把脉,急切问道“怎么样了?”
“果然如此!锁心香沁入肺腑,可惜无法洗去她的执念,反而相冲相克,郁结心脉,加重心思。”无霜师太把过脉搏,脸色愈加深沉。
苏漓若稳住身子,双目黯然呆滞望着她们。
“若儿很恨我吧!”清依看着她无悲无喜的脸色,怔怔无神的模样,心里又生气又疼惜。“原本无忧无虑的日子,却被我毁于一旦!”
苏漓若低垂眸光不言,却楚楚惹人怜惜。
“苏漓若!”清依一把扯过她的衣袖,令她身子措不及防,几乎跌倒,“你好歹也是裕国公主,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一阵心痛刺骨,令苏漓若狼狈至极!她缓缓抬目注视,却如一束寒光射出。
“你果然无可救药!”清依恨恨道“弄的这般痛不欲生,简直可笑至极!”
无霜师太无奈叹息,正要阻止清依,却闻苏漓若苦涩的声音响起“这般落魄不正随了你的心?”
清依一怔,微颤松开她的衣袖,目光掠过惊愕,半晌,苦笑着“若儿果然恨极了我!”
“是!”苏漓若呆滞的眼神倏地变的锐利无比,冷然地嘲讽道“清依姐姐假以爱之名,撕碎了若儿的幸福,践踏若儿的尊严,还要蔑视若儿的痛苦。你筑垒高贵的伪善,何其虚假?既耍我悲痛却阻止我流泪,请问!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不!应该是毒药浸染的。看着我垂死挣扎,濒临死亡你开心了!”
她冷漠的眸光盯着她,每一句话如一根根铁钉,狠狠钉入她的心窝。
清依踉跄后退,她终于看清她不悲不喜的情绪,实则已濒临绝望的状态。这一刻,她成了她眼里的刽子手,抹杀了她无忧的快乐,拆散了她至死相随的人,揭开残忍的事实。
苏漓若无视清依的悲伤,径直冷傲地走向竹筑小屋,挺直的脊背倔强着不愿轻易流露的荒凉。
“若儿!”清依颤栗着叫道“我也不想亲手毁掉你的幸福,看到你痛苦,我的心也很痛呀!”
苏漓若依然迈着步伐,虽凌乱却异常坚定,她不愿在她面前坦露自己的脆弱和无助。
“若儿!”清依追上几步,冲到她背后,“我是姐姐!苏溪如!”
苏漓若的后背一震,顿住脚步,浑身僵硬着,屏息着不动。渐渐她的双肩微微颤抖,直至双手。
“若儿”清依又上前一步,伸手欲握住她的素手。
刚触及,苏漓若倏地甩开,似乎受了惊吓,慌然而惶恐地跑进小屋,刚跨入门槛,哇!一声,她捂着心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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