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中行本来正坐在一张古朴的木桌旁,桌上散落着几本武定侯府早就准备好的线装古籍,一摞摞泛黄的纸张摆放在旁,错落有致。

他身穿一件素色长袍,虽说年纪还只是四十岁光景,但头发已经出现些许斑白,只不过梳理得一丝不苟,显得十分整洁。

他与帝国这年代大多数儒生一样,坚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点。

拒绝人工改造手术的结果,自然是脑袋上顶着一副眼镜。

但那玳瑁框却也遮不住眼睛里透露出智慧与平和,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一种超然的态度。

是的。

哪怕这是武定侯府的宴会。

他也只是当做寻常郊游一般,甚至......比郊游还要放松。

而在场的这些旁人。

也都极其识趣,没有一个会来打扰他。

因为谁都知道。

帝国文武之间。

本就是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

这些年来,东风早就压过了西风,就连四方乱象不歇,这些武勋贵族也都半点翻身不能。

也是如此。

今日会来赴武定侯府宴席的,基本上也都是些京官里的边角货色。

而他们过来这寻常最看不起的武勋府邸,无非就是为了打打武定侯府的秋风,收收这些土大款的厚礼。

毕竟居住京城,哪怕是他们这些穿着官袍的,那也是大大不易。

当然。

除了目的的不一样,也有档次不一样的缘由。

就算他们再踮脚。

也凑不到吴中行这等庶吉士的脚尖。

毕竟人家。

称呼内阁阁老为作师,寻常跟着的,也是帝国那位名义上最为尊贵的天子!

甚至这些家伙心里还在腹诽。

武定侯府。

是花了多少代价。

才让吴中行这等翰林清贵,亲自前来。

突然间。

在他们眼里。

发生了一幕让他们瞠目结舌的画面。

那位单是遮掩容貌,都足够让四周寂静的女子,走向了吴中行。

她的脚步声打破了堂内的宁静,也引起了吴中行的注意。

当她走到面前时。

儒生虽是诧异,却也风度极好,点头问好。

但就在那一刻。

郭白龄轻轻开口。

他那原本平静如水的脸庞瞬间起了变化——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击中了他,让他的表情从淡然迅速转变为极度不安。

因为这句话。

他额头上那本有皱纹,瞬间就变得更深了。

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与紧张,整个人像是突然间被置于一个极其尴尬且难以应对的局面之中————他的嘴唇紧闭成一条直线,脸色苍白了几分,仿佛在那一秒钟内经历了从天堂跌入地狱的过程。

就连整个身体的姿态也不再那么从容,而是显得有些僵硬,就像是真的坐到了针毡之上,每一秒都在承受着无法言喻的压力。

周遭众人都是迟疑不定。

就连高堂之上。

原本还在交谈甚欢的两位年轻人,都有些注意起来,不免投出好奇的眼神,看了过来。

而造成一切的始作俑者。

常开似笑非笑。

就那么站着。

站得笔直的同时,身上却有一种慵懒到极致的美,那等美,又带了一种恰到好处的自在。

与对面那位如临大敌的翰林编修,完全两个样子。

而之所以吴中行这般。

缘由也是简单。

常开只说了一句。

“吴大人,吾初来此地,听得事事言新物,样样赞新法,心里也是欢喜无比,但吾有一惑.....”

“世人皆知,买新去旧,自然是耗费极多,新政样样从新,这钱财.....又从何来?”

就此一句话。

让翰林院中的佼佼者沉默不言。

也让常开心里。

冷笑无比。

他这些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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