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柏子仁粉

屋子的门猛地被推开了，站在靠近门口位置的冯铮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才避免了被门撞到。一个挽着袖子的日本兵出现在门口，冲着李翻译，屋里哇啦说了一连串的日本话，说完挨个看了三个人一遍，就走了。李翻译看着姚安，说到：“那人的意思是：你，做饭去。”指指冯铮指指自己，又指着外面，不耐烦地说：“你、我，去见他们抓着的几个老百姓。”冯铮迅速地想了想，坦诚地说到：“李翻译，她确实不是日本人，等有机会，我一定把她送走，目前这种状况，我还是希望她平安。”姚安也解释说：“一方面，佐藤将军认可我做的饭菜。另一方面，他们应该不会想要因为任何人，去浪费不必要的时间，我留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不想听你俩搁这儿说那些没用的，不是……我说，你俩也分心眼儿啊？。”李翻译走到门口，又说到：“以后有啥事儿再说吧。”

三个人出了门，冯铮先领着姚安，到了只有一墙之隔的厨房，小声嘱咐了两句，便跟着李翻译朝院外走去。

厨房不大，几乎是正方形的小隔间，正对着门的那面墙，有一扇木制对开小窗，糊着厚厚的草浆纸。门口放了一大堆玉米秆和烧材，两侧靠墙的位置，各建了灶台，两口大铁锅，里面积了些灰，还有一些玉米皮、干草叶和几根小树枝。在右手边靠近门后的位置，有一口半人高的大缸，一道裂缝，从上边缘开始，一直裂到缸身的三分之二处。四个日本兵，挑着两桶水，提着两筐搜刮来的东西和一些白米、瓶瓶罐罐进了门，其中一个人在筐里仍下一把菜刀，说到：“就这些。”，便领着人走了。姚安返回之前那间屋子，找了一张方桌，搬到厨房，放在大缸上面，当作案板。

先把米全部倒进大木盆里，添上水，没过米，浸泡一会儿。然后在两边灶里生了火，把两口锅简单地刷了刷，把米倒进左手边那口锅里，加入一大包柏子仁粉，添了些水，搅拌均匀，又添了许多柴，大火开煮。从筐里挑出几个大小不一的芋头，切掉顶部和底部，去皮，切成一口大小的块。掰掉白菜外层腐烂叶子，切成一口大小的块。大葱洗净，再切段。锅中倒水，放入一些味增酱、盐和少许白糖，煮到沸腾，再倒进芋头块。芋头煮熟后，加入两罐牛肉罐头，搅拌均匀，盖上盖子，用剩余的炭火焖着。萝卜去皮，从中间对半切开，切成半月形片，放在木盆里，倒上盐，用手不停地揉捏，挤出水分，再把鱼罐头倒进去，搅拌均匀，加入咸海带丝和芝麻油，搅拌好了放在一边。米饭煮好了，同样用剩余得炭火闷着。

姚安累得靠墙瘫坐在地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冯铮和李翻译出了院子之后，没走多远，看到了一些村民聚集在一起，四面各有两个日本兵，端着枪指着这些人。这些人站的地方，身后的一所石砌房子塌了，留下一面低矮的断墙，他们正背对着墙，战战兢兢地站着。身上的衣服又旧又脏又破，补着大大小小的补丁，有的裤脚和袖口磨烂了，露出灰白的棉花，仿佛风再大一点，都能把棉花刮飞似的。村里的这段路比较宽，路另一侧是一所房子的背面，刷的白漆，做成了告示栏。告示栏的下方，垫了三级的石头台阶，一个日本兵在上面来回地踱着步。他见冯铮他俩来了，就从台阶上下来，在台阶右侧站定，拿枪指着，示意他俩上去。李翻译伸出右手，侧弯着腰，向冯铮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冯铮抬眼看了看他，就上了台阶，李翻译则站在了台阶左侧。

“大伙听我讲啊，今晚，皇军要在村子里休息，咱们不许给外面通风报信，不许到处跑，老实听话，准没差啊，都听明白了没有？听明白的点点头。”冯铮在台阶上喊道。村民们眼神木讷，呆呆地盯着他，终于有三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冯铮大步走下台阶，脸上装出得意洋洋的样子。李翻译朝那些村民喊了一句：“都给我老实点啊！”他走到台阶左侧，对那个日本兵说了两句话，得到了那人的同意后，他和冯铮就离开了那里，往回走。走着走着，冯铮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眉头微皱。他心里清楚，对这些村民来说，家里的东西肯定已经被搜刮净了，即使有幸活得过今晚，按照这些日本兵一贯的做法，明天走之前，他们一定会处理掉这批人。这可怎么办呢？

没过多久，睡着了的姚安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列队的指令声惊醒了，她起身来到门口，从门缝往外看，发现集合了，而且冯铮他俩也在院子里。这会儿天刚黑下来，看样子是快开饭了。姚安拎起锅盖，把切好的葱加在芋头一起，搅拌一下，这道菜也完成了。姚安把饭菜端到佐藤将军的屋子里，在桌子上摆好碗筷，往每个装着芋头的碗里到了些酒。佐藤将军在主位上坐定，年轻副官、冯铮和李翻译也先后坐下，等着佐藤将军讲话。佐藤将军让姚安依次介绍了今天的这顿饭菜。等姚安说完，他问到：“仁惠小姐，往这碗里倒酒，是为了增加鲜味吗？”姚安回答说：“是的，佐藤将军，您真是什么都知道。”他继续问到：“这白米饭闻起来，有点特殊的味道。”姚安答到：“这是两三年前……的旧的米，煮饭，没有米的味道……香味。今年秋天，姐夫和姐姐带着我，爬山，采了侧柏的种子，去皮，晒干，簸净，磨粉，我带在身上，刚才煮饭的时候，我加了些。”“哈哈，好啊，仁惠小姐想得周到，辛苦你了！”佐藤将军说着，便端起碗，吃了起来。姚安看了一眼冯铮，就退了出去。冯铮快速扒拉两口饭，说到：“佐藤将军，要不各位先吃着？我吃好了，想跟仁惠小姐一起，到外面忙活忙活，让大家都早点吃上饭。”佐藤将军很赞许冯铮的表现，他对年轻副官说到：“你看，冯铮君也是个有心的人，那就去吧。”

冯铮边吃边往门外走，看到厨房门口排起了队，就大步走了进去，开始帮着姚安给那些日本兵盛饭盛菜。等人都走后，厨房终于安静下来了，姚安抓着冯铮的两个胳膊，紧张地问到：“那侧柏仁有助眠的功效，你没吃很多白米饭吧？”冯铮说：“只吃了两口。“那还好。”姚安小声说：“我下午做饭的时候，一个村民模样的人，从后窗户缝塞进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晚救人。”“是组织上要把那些村民救走。”冯铮说到。“村民？”姚安疑惑地问冯铮。冯铮解释说，村子里还住着人，现在他们被集中看管着，即使侥幸活过了今晚，明天日本人走之前，也会把他们处理掉。“看来今晚要开始工作了，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吧。”他看锅里已经没剩什么了，说到：“怎么办，你还什么都没吃。”姚安说到：“他们从村民家里抢来的东西，我不忍心吃，你包里不是还有压榨口粮吗？我就着锅里剩的汤吃点，凑合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