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基收拾起仪式道具,谨慎地走了出去,透过门缝查看来访者。
这是一名浅色衬衫、小牛皮腰带与深色喇叭裤的成熟女性,手里挎着个压花纹路的小提包,抹着黛色眼影的灰色眼眸已然察觉到弗兰基的目光,朝他笑吟吟地打了声招呼。
尽管没有看见她的烛焰耳,弗兰基还是凭着长相认出了这是之前在法庭上旁听案件审理的女调查员。
对方穿的相对没那么正式,还略作了一番打扮,是想降低儿童的戒备心?但,想起她之前在法庭上替自己说过的公道话,弗兰基直觉她是个好人。
“没想到你家还挺宽敞的。”
她走了进来,望向厨房的方向,导热板上盛放着一锅沸腾的杂粮粥,大小气泡不间断地胀破,咸甜相间的香气不知何时已经填充满了整个客厅:
“好香。”
“我在做饭。”
他暂且将这名女士当作是友善的来客,对于她身上散发出的浓郁到熏人的不知名香水味有点排斥,但又不好在明面上说,于是从餐桌下搬出一张椅子,请她先坐下。自己则坐到餐桌另一端,故作放松地用一只手拖着腮等待她发言。
印象中神态严峻的女人环顾四周,然后从挎包里面取出了一盒时蔬果汁,微笑起来:
“不用紧张,我是隶属于安维尔镇调查局的‘顺风耳’,此番前来只是想询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就好。”
说着,她从小提包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封面上有着近似咒文的精密纹路,当弗兰基思索那些咒文的具体意义时,蘸水笔已经开始提问了:
“请问,乌勒尔·戴莉兹是你的亲生母亲吗?”
他的眼皮跳了一下,颇为不爽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
弗兰基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女调查员下一秒会不会问他是不是弗兰基本人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她一上来就问了个明知故问的血缘关系。
如果她真的是调查员,这问题在翻阅户口本的时候就能迎刃而解。
这么问,一是她可能认为这个年纪的小孩不会想太多,二是想试试他会不会撒谎。
如果他非说是呢?
刚出生那会的事有谁能记得那么清楚,再者万一戴莉兹女士就是希望他觉得是,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还是不太对。
想起笔记本上面的纹路,一种颇为不妙的预感从他眼前炸开:
这不是考虑是与不是的问题,这是不能说谎的问题。
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在对方眼里看着,万一他说出了相反的答案,那本看着不起眼的书下一秒就会向她发出提示,她就会无缝衔接预案B,然后呢?
一个撒谎精注定不如一个心思简单真诚的小孩受成年人欢迎,况且他也不能确定对面寻常打扮的女人具体身份和权势有多大,主观上的不满极容易令他陷入不利境地。
眨动两次眼皮的空隙里,弗兰基有了决断:
“不是。”
“好的。”
又是一个职业性的微笑,下嘴角上扬十度,女人唰唰往笔记本上写下几笔,然后用一种更为温和的口吻陈述道:
“领养的啊,可以想见,你小时候一定吃过不少苦,有许多委屈也不好讲出来,你妈妈养家也不容易,一定对于你的情况操碎了心。”
“...嗯。”
弗兰基点了下头,这正好给他调整微表情的机会,以免眼神中的变化被对方看到:
“现在的世界越来越混乱了?”
调查员书写中的蘸水笔停了停:
“是啊,有魔法天赋的人越来越少了,‘凡人’越来越多,许多居民因为国家和平稳定就贪图享乐,每天等待着拿救济金度日,何况很多地方局势都很紧张,比如南大陆的奥克琉...”
“所以呢,尽管你没有这种那种恶习,也不能老是依赖母亲,多为前途考虑才是。”
这短暂的静默令女人一时有点尴尬,照她的思路想,关于世界局势的话题很容易打开年轻人的话匣子,这时候应该追问下去才对。
这个褐发蓝眼、看上去还蛮可爱的小男孩却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还是说他的性格远比她想的还内向?
她重新展示出温和的笑容,打算好好改善下局面,顺带问出了此行家访目的最为明确的一句话:
“虽然问起来不太好意思,可以再详细说一遍你和邻居在狩场发生的冲突吗?”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的正是他上交的兽骨碎片:
“这个东西还挺锋利的,你当时从石獐兽头上拔下来,想必是花了不少力气吧?”
喝着酸甜的水果汁,弗兰基无语的想,他又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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