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原立国战争期间,为了向各封邑辖内的山寨征兵,左之焕(即左浩钧之父)签下《山泽之盟》,约定山寨为东岭官军提供兵丁,待大业完成之后,寨民可获得其山寨方圆二十里内自由狩猎、采集山货的权利,且无需向所属封邑缴纳税赋。此外,山寨成为寨民的自有地,外人不可随意进入,甚至包括封邑的官兵。也就是说,若鲁超强行带兵攻入云丘寨,从律法上来讲是城卫营背约。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鲁超盯着年少守卫问。
“我叫吴刚。”年少守卫干脆答道。
“看你年纪轻轻倒有几分硬气,何不来城卫营一展抱负?”鲁超扬声道。
“军爷抬爱,娃子才疏志短,做猎户足矣。”吴刚冷冷回应。
鲁超哈哈大笑:“要当猎户也行,不过今天我们定是要和你们当家的聊上一聊。”他边说边朝前走,随行的士兵也紧随其后。
吴刚见状,登时弓步前倾,提声又喝:“军爷莫要再靠近了,否则娃子就要拔刀了!”
鲁超毫不在意他的警告,依旧移步向前,姿态松弛,神色自若。
这时,寨门处突然集结起四五十名或佩刀或持弓的民兵。不仅如此,左、右瞭台上也燃起火把。两座瞭台分别又是十余名弓手,皆拉弓指向城卫营这边。鲁超这才发现那名年长守卫已不知去向,看来是去叫援兵了。
见对方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鲁超心下巨震,忐忑之感瞬间爬满全身。他回望身后,见己方士兵都已做出迎战架势,于是扭头怒视吴刚,大声呵斥:“好小子!你敢和官兵对抗?”
吴刚拔出佩刀横在胸前,略带紧张地说:“娃子不想和军爷为敌……但是军爷一逼再逼,娃子只好出此下策。”
“胡说八道!”鲁超拔高了嗓门,“我只说见你们当家的,何曾逼你?如此遮遮掩掩,莫不是寨内藏了什么人,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今天这山寨我们是进定了,倒要看看你敢作甚!”
话音刚落,一枚箭矢“嗖”的一声从鲁超脖颈旁飘过,射中他身后士兵的大臂,若不是听到身后传来的惨叫声,鲁超都没有注意到对方放箭了。
他后脊顿时一凉,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随后回身扶住中箭士兵,朝吴刚喝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官兵!”
吴刚左右查看,发现确实是自己人放的箭,只能硬着头皮喊道:“请鲁军爷见谅……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还请鲁军爷下山,改日娃子必当登门谢罪!”
“你?登门谢罪?你一个小娃子担得起吗!”鲁超提起全身的气力,指着吴刚大吼,“《山泽之盟》只同意你们抵抗入侵者,没授予你们在山寨外面的动武权!刚才这一箭射中的可是寨外之人,袭击官兵是重罪,本将现在要依律捉拿袭军的贼匪!”
鲁超这番指控多少有点强词夺理了,但千钧一发之际由不得细盘道理,能抓住个由头慑住对方就行。
吴刚一脸土色,惶恐得不知该如何辩解。鲁超扶着受伤士兵退到盾牌后,高呼一声:“杨旅帅何在!”
“末将在!”杨关宇大声应道。
“整列方阵,准备开战!”
“末将领命!”
杨关宇随即发号施令,三百士兵迅速分列成左、中、右三个方阵,并呈扇形展开。每个方阵列成五排:第一排为步兵,持盾架起阻挡弓箭的盾墙;第二、三排为长枪兵,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穿过,犹如盾墙上的突刺;后两排是弓弩手,均已上弦,直指寨门和瞭台。
三个方阵在杨关宇的口令下向前推进,队伍每向前一步就齐声喝一下,气势相当震撼。
回到方阵里,鲁超才稍稍缓了口气,可一见右手衣袖上沾的血,不禁又觉得后怕。若方才那一箭左偏少许,自己可就一命呜呼了。
见鲁超回来,左谦弈瞋目问:“鲁都尉……这是要开打了吗?”
鲁超一边擦拭衣袖一边呼着粗气说:“是的,殿下,对方顽固不化,只能来硬的了!”
左谦弈登时抓住他染血的手臂道:“可这要打起来了,谁保护郡主的安全呢?”
鲁超回答道:“若郡主真在里面,贼匪们定不敢伤她,郡主此时可是这帮人活命的筹码。”
左谦弈不放心,又追问:“话是这么说,但你又如何保证郡主不在混乱中受伤?”
鲁超刚捡回条命,还得绷紧神经面对眼前的战斗,哪顾得上这么多人安全。他按住左谦弈的肩膀,直视其眼说:“殿下!刀剑无眼,眼下谁都有可能受伤或丧命,卑职此刻只保证得了您的安全,至于其他人,只能是尽力为之……”他转头命令颜武,“颜武,你找几个人,时刻围在殿下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殿下有任何闪失,我唯你是问!”
箭矢如细雨般淅沥沥地射来,击打在盾墙上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左谦弈吓得全身直颤,欲拔剑壮胆,怎料颤抖的手竟没握稳剑柄,如不是捡得及时,佩剑恐怕就消失在整齐的脚步声中了。
待中路方阵推进至寨门前,杨关宇变换号令,方阵后排的弓弩手拉弓放箭,两翼方阵的箭矢射向左、右瞭台,中路方阵的箭矢射向寨门。由于无盾牌防御,一波攻势下来,山寨民兵伤亡过半。
没等对方缓过劲来,杨关宇再次变换号令,中路方阵迅速变成锥形阵,犹如一根巨型长矛刺入寨门。进入山寨后,兵阵随即散开,左、右两路方阵紧随其后。
当三个方阵的士兵都进入寨门后,杨关宇高喝一声:“两翼拔高台!”左、右方阵士兵随即冲上寨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控制住了瞭台。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谁知前方突然又冒出几大排持兵器的民兵,目测有百余人。云丘寨背靠山顶,越往深处地势越高,这几排民兵所处位置就比高寨门处高出一丈多,是极佳的箭攻位。而城卫营的阵型已然散开,没有盾墙抵御,若此时对方拉弓齐射,伤亡不堪设想。
鲁超见势不妙,撕心裂肺地朝着凌乱的人群大吼:“快快列阵举盾!”
杨关宇也挥舞号旗,大呼变阵。
然而对方箭已上弦,杨关宇话音未落,箭矢便齐刷刷地射来,密集程度远超寨门前的齐射。城卫营将士相继倒下,呻吟、哀嚎四起。
鲁超俯身捡起一面盾牌护在身前,朝颜武大喊:“颜武!快带殿下出去!”
为了让盾牌尽可能地将身体挡全,他半蹲着移动,同时指挥身边几名持盾士兵和他做同样的架势,几人连排,筑成一道小型的盾墙。
可惜这道临时组成的盾墙十分简易,只能保护持盾者自己,其余将士仍暴露在敌方射程内。鲁超欲催促杨关宇重新列阵,怎料这位老兵已经身中数箭,瘫倒在地上。
鲁超冒着中箭的危险狂奔到杨关宇身旁。
“杨旅帅,振作点!”他大声喊。
杨关宇双目微闭,奄奄一息,他应是听见了鲁超的声音,张嘴想要回应点什么,可还未出声就断了气。
鲁超如同丢了魂一般,寻思这可怎么办……方才他听了杨关宇发号施令,朔安城卫营有自己的变阵口令,眼下场面混乱,自己又不熟悉这套口令,要怎么指挥这二三百人?
又是一轮箭雨袭来,又有不少己方士兵中箭倒地。
鲁超深知不能如此胡乱打下去,纵然己方人数占优,但总不能纯用人命耗至最后吧,必须尽快止战,而最好的法子唯有擒得敌方统帅。可是云丘寨的当家并未现身,涌出来的民兵仿佛都在自行战斗,看不出来谁是头,“擒王”之计无从谈起。
更令人头疼的是,此战来得极其突兀,到现在他还不清楚郡主是不是真在云丘寨内,若人不在,岂不是白白来牺牲了这么多将士的性命?
一想到这,绝望和愤懑顿时堵在胸口,鲁超茫然无措,只能不停嘶吼着:“列阵举盾,列阵举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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