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裨将和两个举着松明的士兵来到了狩猎大营。裨将来到楚王的面前,稽首禀道:“大王,奉伯大人——伯州犁之命,向大王……”
楚王一惊,问道:“有何大事?”
裨将:“奉伯大人之命,向大王请示,郑国君臣即将到楚国访问,楚国当以何种礼节迎接郑国君臣?”
楚王吐了一口气,言道:“寡人以为有何大事?迎接郑国君臣,让礼宾官去处理一下不就行了。”
裨将:“伯大人说,此趟郑国君臣入楚朝见,是为了服从‘宋之盟约’,用何种礼节款待郑国公卿,关系到楚国的地位尊严,因此有必要请示大王,以作安排。”
屈建插言:“伯大人所言极是。大国到大国去,有一定的礼节;小国到小国去,也有一定礼节;而小国服从大国又是一种礼节,所有这些礼节,都不能混淆滥用。譬如分配烤猪一样,大王品尝后腿,而卿臣品尝肋骨,士甲只能品尝膘肉,以区别他们的贵贱。所以说迎接郑国君臣是要有一定标准的。”
楚王:“既然这样,那么…喂,子麇,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子麇吃惊地:“我……”
楚王:“吾儿从学斗韦龟太傅数载,这种简单的礼节问题,想必也能对答如流吧?”
公子麇哀求道:“父王,孩儿生性愚笨,对礼节问题甚感不解,特别是国与国间的礼节问题更是一窍不通,叫我如何回答?”
楚王怒道:“混帐话!汝将大任于楚,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回答,还怎能承我熊氏大业?”
屈建宽慰道:“大王息怒。伯太宰可谓外交老手,尚在此事上难有决断,更何况子麇王子,我看不如请教于在座的智者,以便调停此事。”
楚王不得已,转而对众卿言道:“诸卿有何高见,不妨奏来?”
群臣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公子围放下酒杯,大声对楚王说:“大王,不如按常规设以土坛,举行仪式后,以六乘六羽迎接入朝。”
屈建摇摇头,说:“郑国附庸,以我霸主至尊,岂可以平礼待之,不可不可!”
公子围:“减少车乘旄羽,可否?”
屈建:“郑为诸侯,而享伯爵位,按常理车乘旄羽不可减免,至于举行仪式是否规模小一点?唉,还真有点棘手。”
公子围:“既然令尹大人都没有好注意,不如就按在下之意,以六乘旄羽迎接入朝算了。”
屈建:“郑简公为的是‘宋之盟约’而来,没有设坛就进入郢都,恐怕于礼节有悖?何况郑国上卿子产非常懂礼,如果做得不够恰当,,会说我们楚国无人,面子上就要低人三分。”
公子围:“一桩小事如此复杂,不如干脆叫太宰到郢郊迎接一下算了。我们还是打我们的猎,免得让郑简公扫了我们的雅兴。”
围在篝火边的一些大臣点头默许。
屈建摇摇头,说:“太简单了,简直毫无上国之礼。”
楚王对屈建说:“子木,既然没有什么好主意,不如就按子围所说,由太宰迎接入朝?”
伍举站起身,拱手道:“大王,俗曰:‘君子无礼,是庶人也。庶人无礼,是禽兽也!’我大楚一贯讲究礼仪,不能因为郑为小国,而忽略礼仪,更不能因为大王在外而不用礼。用礼之道在于适宜,适宜才能心服口服。郑为朝见而来,是以下拜上,而上者不能以礼相待,势必贻笑大方。我想还是慎重为好。”
楚王点点头,说:“应当。诸卿,有何高策,快快奏来。”
群臣低头垂手,一片惘然。
这时,立于伍举之后的伍奢言道:“启禀大王,在下有一小议,不知可否道来?”
楚王侧头问屈建:“他是?”
屈建:“学宫中庶士,椒举次子——伍奢。”
楚王:“你就是提出五点理由伐郑的伍奢?”
屈建:“嗯,是他。”
楚王笑道:“大才大才。伍奢,过来说。”
伍奢走进场中,揖手道:“大王,在下以为郑为小国而有义,楚为大国而有德;义者视威德而行礼,德者以讲义而施仪,礼仪相适则可安抚下国和威严大国。以接待郑国公卿这件事来看,我们楚国一定要施以礼,而用礼的原则如《诗经·小雅·棠棠者华》所曰:‘左之右之,君子宜之。右之左之,君子有子。’就是说,譬如驾车一样,驾车朝左就朝左,驾车朝右就朝右,顺其自然。对待郑国就应当用小国的礼相见,不可奢侈,不可傲慢,更不可卑下,做到这一点,才能显示我楚国不傲弱示强。方才子围公子所言,用常规礼待之,我看可以按六乘六羽迎接入朝,至于设土坛举行仪式,似乎卑下了一点,不如搭建一所茅屋……”
楚王脱口惊道:“茅屋?”
群臣一阵骚动,私下议论纷纷。
伍奢:“对,茅屋!虽说茅屋比比皆是,但此次建一茅屋,却有着标新立异之感。我想先君熊绎,筚路蓝缕,匡草结庐,是世人所尽知的。而我们建茅屋,待以嘉宾,正是弘扬先君之遗风,以荆楚之礼见于天下。试想郑国君臣不会感我德威而诚心悦乎?”
令尹屈建闻此,竟击掌高喊:“高见!高见!”
楚王龙颜大开,对侍卫喊道:“赐酒。”
侍卫上前斟满一爵酒,伍奢接过酒一饮而下。
楚王悦道:“听汝一席话,寡人才深知礼仪之重要。好,寡人命你即刻前往郢都,协助太宰伯州犁迎接郑君入朝,我们随后就到。”
伍奢:“诺!”
裨将对伍奢请道:“大人,请。”
这时,屈建下席拉着伍奢的手说:“伍公子的一番高论,真是石破天惊!老朽甚感佩服,由衷佩服!”
伍奢谦虚的:“晚辈才疏学浅,倒使各位泰斗见笑了。”
屈建:“哪里的话?老朽真是羡慕死了。如有你这样的兰桂腾芳,老朽就是归隐山林也可称心啦!”
屈建的家臣向屈建附耳:“大人何不招公子为婿。”
屈建瞪了家臣一眼,对伍奢歉疚的说:“让伍公子见笑了。”
伍奢脸一红。
站在屈建后面的车右伯郤宛一把拽过家臣,面呈愠色。
伍奢对屈建拱拱手,然后随裨将离开。
山道上,一架马车迤逦而去,火光渐渐消失在莽原之中。
郢都郊外,旌旗飞扬。太宰伯州犁率楚国文武官员在一栋新建的茅屋前,等待着郑国君臣的到来。
伍奢指着远处而来的车队,对伯州犁说:“伯大人,他们来了。”
伯州犁对群臣说:“走,去迎接!”
群臣慢慢地步下台阶,立于路旁相迎。
马车驶到,郑简公以及随行人员登下各自的马车。伯州犁率群臣上前参拜,郑国君臣还以礼。
伯州犁揖手道:“外臣伯州犁奉楚子之命,在郢郊恭迎尊贵的郑简公!”
郑简公:“有劳伯太宰亲迎,寡人深感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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