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书诚正在收拾的时候,那个潘宁医生来了。他也认识梅竟芳,他说:“梅小姐真是用心啊。”

梅竟芳说:“那个病房太热,我担心书诚的伤口感染。潘医生,让你费心了。”

潘医生看了看,就告辞了。梅竟芳去洗浴间试了一下热水,出来说:“书诚,你先洗个澡吧。毛巾肥皂和要换的衣服我都带来了。”

书诚进去,看到有一口浴缸,他想泡一泡,就哗哗地放水。一边放水,一边调节水温。

梅竟芳在病房里给他摆弄毛巾肥皂和要换的衣服,她打开柜子,看到自己早晨给他的挎包,顺手捏了一把,硬硬的两团。

她迅速打开看了一下,两颗手雷赫然在目。她慌忙小心地放回原处。很快退到病房门口,大声说:“书诚,我去医生办公室。我把门带上。”

书诚从里面出来,梅竟芳已经走了。他拿起毛巾肥皂,眼睛看到柜子,又打开柜子,看到自己的挎包被人动过,里面的手雷还在。

梅姐肯定看了柜子、看了挎包、看了手雷!

梅竟芳在来之前就电话约好了妇科医生,她顺便做了一次孕检。

书诚洗了澡,吹着电风扇,换了干净体面的衣服,吃着可口的饭菜。体贴入微的梅竟芳,竟然还给他带来一部书,她说:“你哥说你最喜欢的一套书。”

“《脂胭斋重评石头记》?”

“不知道你读到哪一册,我索性把全套都带来了。”

那一刻,书诚感到,眼前这个梅姐,比自己上海那位书瑛姐还要关切和体贴。与书瑛姐相比,梅姐少了一份唠叨,但也少了一份直率和真诚。如果书瑛姐看到他有手雷,那还不当作天要塌下来的大事吗?她会立即把书诚训斥一通,然后,二话不说,当场没收了。

反过来说,梅竟芳有她不同寻常之处。她明明知道自己藏匿了两颗手雷,这么危险的东西,她选择不点破。这种城府,恰恰让书诚对她产生的警惕。

书诚捧着书,来回走动,试着晃动受伤的胳膊,疼痛让他本能地叫了一声。

梅竟芳忙问:“怎么了?”接着过来察看,她说,“纱布外面都有血迹。是不是刚才洗澡的时候,把里面伤口崩裂了?我去找医生。”

梅竟芳去找医生时,书诚注意到她随身的东西丢在病房的沙发上。她的提包压着一张孕检报告单:胎儿发育正常。

看看日期,书诚明白了,她刚才是去做孕检了。

一会儿,梅竟芳让护士把医生请来,医生看了看,说:“没什么,一切正常。”

梅竟芳说:“血都渗到纱布外面了,还叫正常?”

医生说:“伤口愈合需要一个过程,愈合之前,人又活动了,流点血,问题不大。”

梅竟芳说:“那你还是把这个纱布换掉吧。”

医生说:“这块纱布上面有药,不用过。”

梅竟芳说:“换上新的纱布,大不了再费点药就是了。”

“没必要浪费。”医生感觉梅竟芳有点难缠,便问书诚,“你看呢?”

书诚说:“那就不麻烦了吧。”

梅竟芳说:“什么叫麻烦?我们住院,不就图个治疗方便吗?要不然,我们还不如回家呢。”

医生的态度始终非常温和,微笑道:“梅小姐坚持要换,那我就换吧。茅先生你忍着点儿。”

梅竟芳说:“书诚,你怕疼吗?你哥他不会……”说到一半,便咽下去了。

护士端来一个托盘,医生小心翼翼地揭开书诚的伤口,梅竟芳“啧啧”有声,显得很是揪心,“走私犯真是太歹毒了,怎么下得了手!”

书诚自己觉得,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梅姐为什么这么固执,坚持要医生换药呢?

梅竟芳说:“我要亲眼看看,伤势怎么样?”

医生为什么对梅竟芳这么顺从呢?

医生没办法,只得听从她的——海关人,在社会上还是有影响力的。得罪海关,他们医院进口西药和器材都很麻烦。

这里一切安顿之后,梅竟芳带着书诚换下的脏衣服,说要回去一趟。是啊,她自己还没吃晚饭呢。

临出门时,她回头莞尔一笑,问:“书诚,还需要什么?我待会儿一并带来。”

“东西,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是……”

“只是想观摩一下缉私场景,对不对?”

书诚点点头。

“这要跟你哥哥商量,我可不敢做主。”

“千万不要!”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算了,就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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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法国医院回到东海关,梅竟芳在走向总务课办公室时,不经意回头一瞥,缉私团队集中的小平房已经掌灯。从窗户的人影看,他们仍在集中隔离。

“书勇这会儿会在干什么呢?”

梅竟芳这么想着书勇,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离开办公室,出了海关,向烟台山上漫步而去,悠然回到海关职工公寓,回到自己的宿舍。

坐下来,取出孕检报告。就那么一行六个字:胎儿发育正常。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其实,这六个字之外,医生不敢写的内容,口头告诉了她,说她孕育的是双胞胎。

她怀揣着茅书勇的两个孩子!

如果一切正常,那么下一步她就会暂时辞职,跟书勇结婚。书勇一旦结婚,就会在YT市区分到一户独立的宽敞舒适的房子。

退一步说,如果书勇上调到总税务司,她跟着书勇到了上海,到了中国最开放最发达最繁华的现代大都市,那她的整个生活就上了一个档次,成为中国四万万五千万人中顶尖的少数。

实现这个目标难吗?一点也不难。可以说,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顺势而为,顺理成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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