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江南首富沈一石家客厅里。
一张桌子,六把凳子。
桌上摆着酒筷,美食。
凳子坐着贪官,污吏。
沈一石这位东道主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何茂才这位浙江按察使发牢骚。
说好的一起庆功议事,杨金水这位代表宫里的织造局主事却没来,确实让何茂才有发牢骚的理由。
沈一石也有些疑惑,只不过这疑惑的神态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后依旧像平时一样,静静的看着郑泌昌与何茂才。
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从自己还是织造局一个小书办时便是如此。
从来都是他们这些当官的发话,他这个商人去办事。
二十年来沈一石也习惯了,毕竟也落下了这江南首富的名头不是?
何茂才的牢骚发完,郑泌昌出来打圆场,请马宁远坐上首。
站在旁边的马宁远声音嘶哑:“什么功臣,天下第一号罪人罢了。”
他扫视众人一圈:“到时候砍头抄家,各位大人照看一下我的家人就是。”
郑泌昌则劝慰起马宁远来,他知道眼前这个马宁远被迫跟着做毁堤淹田的事,出于对胡宗宪的愚忠。
毁堤淹田是小阁老严世蕃下的令,胡宗宪是严党的人,马宁远作为胡宗宪的人,自认为自己也是严党的人。
也正因为这种认知,才被杨金水几句话给绕进去了,此刻定然后悔,却是晚了。
安慰完马宁远,正要和沈一石说准备好粮食买田的事,突然院子里响起沈家管家的声音:“老爷,河道衙门有人来了。”
沈一石出去,没多久面色有些阴沉的进来,何茂才问道:“怎么了?”
沈一石正要说话,外面又传来声音:“老爷,蒋千户回来了。”正是何茂才的随从。
“他妈的,还知道回来。老子还以为他死淳安了呢,干了屁大的活,就想表贪天的功,这群丘八得好好收拾一顿!”何茂才嘴上骂着,语气却是得意。
“让他滚进来!”
一声吩咐下,浑身干了半透泥的蒋千户当真是连滚带爬进来了:“大人,祸事了,祸事了!”
何茂才脸色一黑:“胡说八道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沈一石则淡淡说道:“淳安的大堤没炸开,其他八个县的大堤都决了口。”
蒋千户连连点头:“是,是...”
众人来不及震惊,身后有人搀扶着同样浑身干泥的常伯熙走了进来。
常伯熙脸色煞白,路都走不成个,翻着白眼,一副脱力的样子,连靴子都掉了一只。
郑泌昌咬着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千户把事一说,气的何茂才转圈:“你带了一百个兵,一百个兵,就算有人能有多少人?还能专门去埋伏你们不成?一群刁民,就直接吓跑了?”
猛的一拍桌子:“淳安那群刁民,我早该说全都杀掉!他们肯定通倭!如果不是倭寇,怎么能打退官兵?”
“这个时候就别扣帽子了!”郑泌昌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如果是倭寇,他们巴不得全大明的大堤都炸了!”
“有没有人被抓到?”一直很平静的沈一石突然问道。
“没有。”蒋千户连忙摇头:“绝对没有,我亲自数了,东西也全都扔进了江里,捉贼拿赃,这点事我还是懂的!”
“当真没有?若有现在说了,不算你的罪过!”何茂才终究是二十多年的老刑名,难得谨慎问道。
蒋千户拍着胸脯发誓:“连常知县都跑出来了,怎么可能有人被抓?”
“没人被抓就好,没人被抓就好,淳安的事日后再计较。”郑泌昌松了口气,坐下来恢复了刚刚的淡定:“没炸便没炸,其他八个县炸开,也足够了。”
看向沈一石:“沈老板,买田的粮食要加紧抢运了,饿死了人,才是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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