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伯,帮我打壶酒来——”

床榻在这空旷房间的角落里,旁边墙上的油灯摇曳,房间明亮,却在角落里投射下了一片阴影,冷无烟就在角落的阴影里,埋着头,看不清面孔,只能看见蜷曲着身子缩成了一团,他沙哑的声音又响起。

听到冷无烟叫黄伯老管家打酒,躲在隔壁藏酒小房间内的两个刺客忽然惊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跟班小弟小声道:“酒就藏在这里,怎么办?你我二人对付那西蜀来的那李小子还行,但是对付冷无烟,恐怕……你该知道,他十七岁就接到了皇帝陛下的拜将贴……”

带头大哥并未回答他这问题,只是略微沉吟,转而问道:“你想不想跟我回南晋?”

跟班小弟连连点头:“当然想啊——仙帝宫来的那位贵人也说了,只要我们探得冷无烟的踪迹,他就帮我们回南晋——”

带头大哥继续询问:“那你想不想随我入仙帝宫?”

跟班小弟怔了一怔:“——我们两个只是江湖上杀人绑架的绿林好手,入得了修习玄妙道法的仙帝宫?”

带头大哥一脸狡黠地道:“探得冷无烟的踪迹,那位仙帝宫的贵人帮咱们销掉通缉罪名便能回南晋,那,如果启天石也落在了我们手上呢?还怕他不答应收我们进入仙帝宫踏进修行的玄妙之门?”

“大哥你是想富贵险中求,赌一把?从冷无烟那里先行抢来启天石作谈判的筹码?办法倒是高明——可是……”跟班小弟的声音在敬佩赞叹和犹豫不决之间徘徊不定。

带头大哥打断道:“嘘!别说了,老头儿要来了,咱们随机应变,听我安排就好了,你怕什么,既然入了虎穴,咱们非得掏一个虎子回去不可!”

……

“唉——”坐在床榻旁的老管家低头一声长叹,叹到尽头接着道:“又是酒,你这三年来,茶饭没吃多少,整个将军府的藏酒倒是要被你喝光了。”

冷无烟忽然抬头,动作很缓慢吃力,灯光下露出了他清癯苍白的面孔,像是刀削过一样瘦削硬朗,他的双眼充满了忧愁的光泽,头发散乱的披着,白衣陈旧得几乎等同灰色。

他看着老管家问道:“你昨天给我喝的,是老将军为阿雪埋下的女儿红?”

老管家点点头:“两坛女儿红,昨天你喝了一坛,今天我喝了另一坛。”

冷无烟闭上眼,自责的道:“我本是该死的罪人,在这地窖里苟延残喘荒诞度日,哪有什么资格喝老将军为阿雪埋下的酒——”

说到最后,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老管家上前愁眉安慰道:“公子你痛苦自责了这么多年,小姐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些年因为悔恨自责所受的罪,也一定早就原谅你了,况且——老黄我虽然不如公子你这般天生是人中之龙,本领通天,但我跟随老将军从江湖入朝堂这么几十年也算见多识广,三年前雪地里那一刀,我知道绝非出自公子你的本意,公子!你就听老黄一句劝,重新振作起来,去好好弄清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老黄越说越激动,冷无烟越听内心越是痛苦。

他颤抖着苍白的双手,放近眼前,仿佛又看见了满手的鲜红,那是他未婚妻林听雪死在他手上时沾染的鲜血,三年来,总是洗不掉,他曾连着三个月把手泡在湖里擦拭,握刀多年磨出的老茧全都泡散了,但在他眼里,自己的双手仍旧沾满了殷红。

冷无烟的声音也连着颤抖:“可是——她明明就是死在了我的手上,死在了我的无烟刀下!时隔多年,我没有哪一天忘记过自己当日抽刀时的盛怒癫狂和冷血无情——现在纵然我去弄清楚了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即便证实了我当初是受人陷害,操控了心智,可那又能如何,阿雪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啊……”

老黄苦着脸,依旧不死心的道:“可是你这样下去,让小姐的在天之灵见了又该如何作想?你该知道,小姐一向是个恩怨分明的女中豪杰,你如此沉沦颓靡躲在这里,但小姐心头必然是想查明真相,报仇雪恨的啊!你即便不为自己,也该为了小姐她查明此事,手刃幕后黑手,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啊!”

说到这里,冷无烟的目光倏地闪了一闪,老黄知道自己这番话起了作用,于是继续道,

“公子你细心想一想,林老将军当年即使志存高远,但他会是在西皇山春狩时鲁莽做出弑君谋反,株连家人这种事的傻子吗?听雪小姐和你相识于江湖,情深义厚,她又会是那种和其他名门公子有染的风流浪女么?偌大的将军府仅仅在一年之内便萧条破败到如今模样,将军被杀,小姐冤死,这幕后若无人在暗中布局摧毁镇国将军府,你相信么?老黄我已经是大半截身子都埋入了黄土的人了,也没有公子你这样的武学天赋,即便想为将军府,想为大小姐做一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但是公子你可是名满天下的武学天骄啊,在这地窖里沉沦三年至今也不过才二十三岁,未来的人生还有大把的时光,可别埋没了啊!”

老管家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说完,冷无烟缓缓埋下了头,陷入了沉思。

他自己也知道三年前那一连串事情来得实在太突然,太蹊跷。

一向忠心耿耿为朝堂效忠的林老将军在西皇山春狩时意图谋刺刚登基的新帝李悬月,被皇帝身边的近侍,仙道院的修行强者寇青龙发觉并击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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