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士道放学回到家里,王艳蓉还没回来。
现在经济不景气,王艳蓉为了能多挣点钱,每天从私营蜀绣公司下班后还要去私人手工作坊里做点儿刺绣的记件活儿,赚点外快。
贾士道早已经习惯了家里冷锅冷灶的清冷气氛。
他打开冰箱,从里面端出了一盘母亲早晨就炒好的冰冷的蛋炒饭,放进了微波炉里。
端着热气腾腾的蛋炒饭出来,他一眼就瞥见了母亲放在餐桌旁的那个竹篮。
他怔了怔,放下盘子,走到竹篮旁,弯腰拾起了里面的一叠绸缎。
绸缎花花绿绿,又以黑白两色为最多。
最上面的一块白色绸缎,绣着一只白猫。
这只猫绣得活灵活现,憨态可掬,特别是一双慵懒的大眼睛,一只呈现出海水般的湛蓝深邃,另一只又显现出远山般的灰蒙苍茫。
而寥寥数针,又绣出了猫光洁纯白的毛发,看起来隐隐随风飘动,让人忍不住想要轻轻地抚摸。
这是贾士道第一次细细端详母亲的作品。
“简直像活的一样。”他的指尖一边轻轻划过猫的毛发,感受着那细密紧致的凹凸感,一边在心里赞叹道。
母亲的那只竹篮常年都放在餐桌旁。
里面常常装满了母亲因来不及在绣坊完成而带回家做的作品。
小学的时候,贾士道经常看见母亲收拾完碗筷,便坐在餐桌旁拿起绸缎,心无旁骛地绣起花来。
当他半夜醒来上厕所,依然能看见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劳作的身影。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强打精神,绣着那好似永远也绣不完的花。
不过,自从他上了二十四中后,便常常紧闭着自己房间的那道门。
他再也看不见母亲绣花的身影了。
而半夜从门底缝隙里投射过来的灯光、满了又空空了又满的竹篮,贾士道一直知道,母亲不敢停下丝毫,依然在一刻不停地绣着花。
她那哪是在绣花,而是在艰难地维持着这个小家的拮据生活。
那些绣样,就像一张张饭票,绣满了微不足道的金额。
没有人会时常拿起那些饭票端详。
王艳蓉也不会。
最多数数。
在她眼中,那甚至都不能算是作品,只是果腹的载体。
绣好之后,她便会扔进篮子里。
贾士道更不会多看绣品一眼。
他甚至都不愿靠近那个竹篮。
要不是张柬之这次莫名其妙地强行拉他入蜀绣社团,他根本不会拿起那一叠饭票。
更不会发现,原来自己母亲的绣花技艺,已经到了这种出神入化、以假乱真的地步。
“咦……”
贾士道的脑中响起了一声苍老而惊讶的声音。
“这是谁绣的?”老头儿惊喜地问道。
“我妈。”贾士道淡淡地说道。
过后,他头脑里便半天没有声响。
正当贾士道准备扔下绣样,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老头儿说道:“等等,让我再看看。这针法甚是奇妙,连我都从未见过……特别是这动物的毛发,竟细腻非常,有飘逸之感。想不到这绣花之法,竟能发展到如此境地,大出我所料啊。”
蜀绣的针法非常丰富,光传统针法就有12大类,132种。
建国后,蜀绣艺术又在传统上创新发展出了乱针、沙针、运针、切针等针法,还兼容并包,从苏绣那儿学来了交叉针、大乱针、小乱针,还从湘绣那儿拿来了鬅毛针,使绣制动物皮毛更显逼真。
而这只猫的毛发,就借鉴了湘绣的鬅毛针。
不是资深从业者,根本就不可能从繁复绵密的针脚里分辨出运针之法。
“怎么,你还懂这个?”贾士道有些惊讶。
“略懂。”老头儿笑道。
“一个老男人……”
贾士道正想讥笑几句,就听老头儿说道:“这么好的针法,却配上了这种……什么东西!”
“糟老头儿,你嘴巴放干净点!”
贾士道一听老头儿对母亲不敬,立刻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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