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月亮挺圆的,又大又亮,连传说中的桂花树都清晰可辨,只是不见那个砍树的吴刚和醉酒的嫦娥,大概都去歇息了吧——是的,已经深夜时分了,小区里也业已万籁俱寂,连门口保安亭里的保安都分明睡着了的样子。
从小区门口到我家,有三栋楼的距离,我不急不慢地往里走着,小区里很静很静,除了我,再见不着其他的人影,连路灯都消沉的见不着什么光了,天上的那轮清清冷冷的圆月于是就格外的分明,我抬头看了一眼那满的清辉四溢的圆月,心想,阳和雨这下也算真的是苦尽甘来欢心圆满了,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暖流,这暖流在身体晨热哄哄的,一直往上翻涌,渐渐地竟涌出了一丝酸意,渐渐地爬上了脖颈,开始在脑袋里翻转乱窜,窜着窜着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了,我暗叫了一声:不好!
还来不及思索是如何一个不好,那股不受控制的暖流,便在我在眼眶处找到了出口,热辣辣酸涩涩地顺着眼角淌了下来,我惊得有些无措了,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再想着想着就感觉到双腿竟然一会儿重一会儿软的,这步子迈的就有些艰难了,我越想越不对劲,脸上热热的液状物就越发变得湍急而汹涌,我有些慌了,但也是没什么用,等我终于将身体挪到我家那栋楼口时,双腿又是一软,我轰地一屁股坐在了楼口的台阶上,哇的一声,终于大哭了出来。
那哇的一声哭出来之后,我的脑袋似乎清醒了一些,清醒到可以摸出手机,按通了阳的电话,泣不成声地对他喊出了:“你们---回---来---陪-----”然后,我也喊不出来了。
没几分钟,阳和雨火急火燎地冲到了我家楼下,用雨的话说阳是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我面前,把瘫倒在台阶上满脸都是泪水的我扶了起来,看到我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才似乎放下心来,连忙问我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雨也慢慢拍着我的后背,问我是不是喝多了,想不想吐,我在阳的搀扶下,歪着头闭着眼又任眼睛继续不受控地流了一回,才睁开眼摇摇头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突然间这眼泪和身体就不受控了,,,没事没事,你们就陪我呆一会儿就好,呆一会儿就好……”
阳大抵是给了雨一个眼色,两个人便也都不说话,阳只是搂着我,雨还是继续轻轻地拍我的后背,我们三个就这样垂头丧气地在楼口的台阶上沉默地坐着,直到我感觉眼眶里已经没有泪水再继续涌出,眼里里不再模糊一片,脑袋里也有些清明了,我终于可以把身体坐直了,于是我问雨,你有纸巾么?
我用雨递过来的纸巾将脸上的泪渍都擦干净了,然后特别不好意思地跟他们两人说,“谢谢你们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突然间就情绪崩溃了,不过这会儿已经好了,刚才那么一瘫,这会儿倒轻松了,真的,我没事儿了,谢谢你们啊。”
阳用了点力将我搂紧了一些,没事儿了就好没事儿了就好,刚才真把我们吓坏了。雨又递给我几张纸巾,然后说:人都会有莫名崩溃的一些瞬间的,没事没事儿,你应该只是最近压力有些太大了,要不,你给自己放个假,找个地方出去转转?
我一想,也是啊,于是我点点头,说,好的,我计划一下。
说走就走。这一觉睡的特别踏实,醒来之后,我就开始上网搜索机票。我还是决定去泰国,正好也找到比较合适的往返机票,阳和雨正说也看看时间要不要陪我一起去,我说你俩还是安心养胎吧,雨现在应该不适宜四处颠簸,他们也就没再坚持。
我定下了先飞曼谷,然后曼谷机场直接转机去清迈,然后从清迈去甲米,之后再去曼谷玩几天,然后回京。
青豆梅子是我这次入住清迈的酒店,三层的小楼坐落在古城西岸边,不太起眼,全木质设计简单拙朴,清雅幽静,触手都仿佛岁月的遗迹,有些隐遁于古老部落丛林的感觉。门口还有供住客自由使用的脚踏车,可以在整个清迈随便穿梭,对于这个本身就不大的城市很是方便。但还是有些地方要坐tutu车才可抵达,譬如包括店主在内很多人都向我隆重推荐的双龙寺。
双龙寺位于清迈古城以南的素贴山上,坐出租或者tutu车需要约半小时的行程,我旅游的目的和很多人不一样,就是为了放松,所以常常对那些风景名胜并不怎么在意,能去就去,去了也未必真能记住那里名在哪里胜在哪里,尚不如路旁的一两片野花之地或某一造型特别的物事更能让我印象深刻。传说中双龙寺许愿比较灵验,但这也不大能吸引我,只是听闻那里的一座寺庙是用240多公斤的黄金打造,极具气势极有造型感,这,我便想去瞻仰一下了。
那金碧辉煌的佛塔确实第一眼就将我的心罩住了,夺目的令人不忍直视又心悦诚服,我不由得也跟大多数的游人一样,手持一张用汉字标注的咒贴,口中照着念念有词绕塔三圈,出来后走到佛塔的背面,里面还有一间幽深庄严佛堂式的所在,只见一群人跪在一个黄袍老僧面前,听他念念有词,甚是虔诚的模样,我好奇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却正好接住那老僧看向我的目光。
那老僧只是那么或许有心或许随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的脑海里却不由得激起一道精光,便让我不由得也自觉地迈脚进了佛堂,跟着跪在那群人的后面,听那老僧念念有词。我跟着前面的人一样,跪着将头低到地面,然后感受到身上落下了一些细雨似的水点,抬头方知是老僧在向我们遍施甘露。我又看着前面的人次第单独跪到老僧的脚下,手上捧着一张泰铢献给老僧,老僧便拿起一把竹刷子式的物件,蘸了水依次在他们头上敲击几下,那些人才千恩万谢地离开,据说在此时你可以内心默默许下一个心愿,如此便能获得佛的庇佑让该心愿实现。于是我也照葫芦画瓢,排到了老僧跟前,当时我想,外甥今年正好要高考了,不如就许个愿,愿他能顺利考个本科吧,于是我就在心里如此默默地念过了,也承受了老僧敲击在头顶的甘露,抬眼时,却看见老僧慈和的微笑正迎着我,我连忙再叩头,老僧又从身边挑起一根洁白的棉线短绳,绕过我的手腕给我系上,系的时候嘴里又是念念有词,我注意到,老僧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给系这白绳,有的也给了,但只是给搭在手腕上,我想这应该是在给我赐福吧,于是又是一番叩谢,方才离开。离开时,仍时时觉得那老僧的目光和微笑部如一轮朗月,照得心里一片澄明清静,便觉得,这一天都好有收获好踏实的样子。
结束了清迈的日程,然后我又一个人前往从未去过的甲米,下了飞机已经是傍晚时分,在机场搭上去酒店的大巴,路程实在漫长,在不确定和不耐烦中终于昏昏睡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便已从荒无人烟中来到了偶有串串灯光的海村小镇,公路两边开始有了矮矮的房屋,偶尔瞥见路边一间敞开的屋子里,灯光格外的亮,灯光下下满满的都是坐着的人。
忽然,从那围坐的人群中间,升起一顶金灿灿宝塔式的头冠,头冠下一张如满月般的脸,该有四十左右的亮妆女子,也一身也是金灿灿的,屋檐般耸立的帔肩,芭蕉叶般展开的裙裾,护腿,赤脚,一脸祥和明媚的笑。我无意间瞥向她时,她也正抛出一丝弯月般的笑意,两臂侧身舒展,翘起黄金筒的套甲,一只腿提至另一只腿的膝处,丰满的臀部顺势下沉,摇曳出一个优美的造型,像一尊清迈寺庙里黄金堆砌的菩萨。
那时我才意识到那么一间敞开的房屋,居然就是一个演出的所在,那中年女子盛装赤足,舞在场中间平地铺放的一块地毯上,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懈怠。那一刻车开得还不紧不慢,刚好有一缕光照亮她的脸,把她舞出的宝相庄严照得格外分明。
我不由得把头往车窗外探,想看得更为分明,那大巴却似突然加速,噌地一下,就开出好远,开进又一片前途未卜的深暗夜色里,而接下来又是半个小时的黑暗中,那女子侧身微微摇曳的身影,还有那弯弯向上的笑意,就一直金灿灿地晃在我眼前……
在泰国接下来的几天里,甚至直到回京后许久,我还是会冷不丁地就想到那个疲惫旅途中突然窜出的破烂小镇上,在一堆摊开的破烂中俏然耸立出来的那个金灿灿的女子,和她从容不迫优雅端庄的舞蹈,像深夜里倏然绽放的一朵昙花,说不出的神奇,说不出的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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