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丹的两颗肉疙瘩已经滑入水里，在湖水中振动着声音。
罗飞这时终于从迷幻中恢复了些意志，踏上那艘巨大的纸船，躺在了纸做的甲板上。
船的甲板宽度少说能容纳三十个罗飞的肩宽。
老布看罗飞一副刚从娘胎里出生的新生儿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就是有天你走在路上，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
罗飞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他这时才看到老布额头上有一圈透明的绿琥珀，隐隐发光。
眉心那道深红的血痕，两旁浮动着血红色的根须。
“你的额头怎么这个样子？”
老布要他把头伸出船外，看看湖水里的自己。
“我也和你一样！”
老布笑道：
“我第一次进入到绿梦怪核空间的怪核边境，也和你一样，被这里的氛围性失重狠狠冲击到了。听说第一次来到落夜湖，如果没有在氛围性失重的压力下撑过去，就会变成浑身黑漆漆的蛇怪，要么选择活在湖里，让生命以二十倍的速度逝去，要么成为那不断下坠的夜空的一部分。”
罗飞回忆起先前那颗飞进夜空中的水珠，没想到那竟然是一条蛇怪……
极端美丽的背后非要藏着极端邪恶的故事吗？
“成为我们头顶上下坠夜空的一部分会发生什么？”
夜空紧贴在船帆之上，它们好像陨石撞地球一样的气魄快把罗飞碾碎。
“这我就不清楚咯。”
湖水之下的倒影也映出了镜像一般另一个夜空，两种伟大的景象正碾压着一个渺小人类的身心，在这样的双重挤压下，人难免不会恍惚。
在那两个夜空互相冲撞之间，那艘帆船的旁边，有一条和帆船的船身差不多宽度的通道向一个看不到尽头的远方延伸着。
那通道里充斥着黑暗，无数只海蓝色的水母伸出长长的、纤细的触手粘在通道内壁，发射出幻彩的亮。
它们就是魅影水母，一种游走于绿梦怪核空间与蓝梦怪核之间的生物。
那条通道是幻隐通道，贯穿着前三重怪核空间。
“有什么办法抽离出来吗？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样吧，你把你的恍惚喊出来。”
“喊出来？”
“没错，喊出来。”
老布站了起来，头顶着不断下坠的夜空，猛地一拍那条通道，青筋爆出，用力喊道:
“水母，你这个婊子！”
被老布这么一拍，魅影水母们的蓝光震彻了幻隐通道，海蓝色光芒照亮了沿途的落夜湖，一直向一个看不见尽头的远方延伸而去。
罗飞不禁笑了出来，他也站起来，猛地一拍与船并肩前行的通道，青筋爆出，用力喊道:
“水母，你这个婊子！”
如此喊了一嗓子，罗飞彻底从氛围性失重当中清醒过来了。
可前方那道比十条纸船还要巨大的漩涡却令他魂都被吓了出来。
“老布！有大漩涡！”
老布则一脸淡定，完全不慌。
“等着，我们是来交易的。”
那漩涡最中心，有一道黑压压的水影顺着漩涡旋转的轨迹徐徐游出水面，她先露出人类光滑娇嫩的皮肤，然后将覆满鱼鳞的下半身也探了出来。
纸船在即将被卷进漩涡时停了下来，漩涡也在这一刻停止了，仿佛灭顶之灾的夜空也停止了下坠。
同时停止运动的，还有罗飞的心脏。
那个鱼人，她的脸，好像在哪见过......?
的确见过！
十二岁时见过，上大学时见过，在走路时见过，在吃饭时见过，在做梦时见过，尤其在那种时刻见得最多……
就是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脸，震慑住了罗飞的心灵，令他忘了他叫罗飞。
一见钟情的情节总是俗气的，可当那套情节轮到自己时才会意识到，原来自己根本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俗人。
罗飞已经俗气整整七年了。
可这并不怪他。
毕竟，谁都有被美丽事物震撼过的时刻。
而被那种时刻冲击心灵的滋味，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感受到。
你还记得当初被那种美丽直击心灵的时刻吗？那个人的脸在你脑海中可还清晰？
对于罗飞来说，那样的美丽再次出现在了他眼前。
在一片带着浩瀚无穷的气势碾压万物的夜空之下，在一片宛若天使的眼睛一样的湖泊之上，她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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