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鲜血如瀑，台下跪倒一片。
血液与尸体带来的不是恐惧与杀戮，而是民众眼里的崇高。
孔墨收剑，将视线从阿德芬妮身上移开，又看向周围拜倒一片的百姓，眉头微蹙。
表达感谢我能理解……但这个世界的人们表达感谢怎么动不动就匍匐在地啊……
“礼赞纯白之鸟——”
在卡罗恩的带领下，布依埃姆的村民向着代表着神明的神使叩拜不停。
当发现人群中的老者与妇幼也在同伴的搀扶下艰难跪拜时，孔墨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先制止这些百姓。
“各位乡亲，各位乡亲，不要拜了！”
孔墨下意识地用自己最熟悉的礼节，朝着周围跪了一圈的父老乡亲不断拱手抱拳。
然而这并不能起到多少作用，人们还是跪在地上，向神明表示着自己的虔诚，只有卡罗恩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记忆着神使使用的“手势”。
眼见无用，孔墨只得重重地叹了口气，而后一把上前拉起了仰着头观察的卡罗恩，这次，他没有给卡罗恩挣脱的机会。
“老乡，且告诉乡亲们，不必拜了！”
只见孔墨按住卡罗恩的双肩，沉声说道。
然而受宠若惊的卡罗恩此刻已是愣在当场。
他尝试过挣脱，以免脏了神使大人的手，然而神使大人的力量不容拒绝，又仿佛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肮脏，亲切地将自己扶起。
这是何等的仁慈与温柔啊……
一看卡罗恩愣在原地，也不吱声，孔墨只得再次“唉”了一声，随后将视线投向了自己的同伴们。
“……来帮个忙呗，朋友们？”
他苦笑一声，冲着同僚们说道。
“孔大侠你可真不讲究。”
就看周文山一摆手，而后凑上来嬉皮笑脸地说着，“自己装完X还要我们收尾！”
“就是，谁说不是呢！”
老胡也在旁边笑着附和一声，随即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扶起一位老者。
“老乡……老乡，快起来，快起来！”
两人一马当先，走进人群安抚着忐忑不安的村民。
和这两个一干活就话太多的比起来，剩下的三位就显得更像行动派。
只见白川迈着小碎步赶到人群里，展露出和煦的笑容，轻声细语地拽起来几位村民，不得不说，外勤众人里亲和力最高的也就是她了。
“小妹妹，小妹妹，赶快起来哦。”
“大娘，欸，大娘，小心一些，我来扶您！”
一是外貌，任谁看到白川估计都会想起家中的妹妹或是邻家的姑娘。
二是性格，这姑娘面对生人从不露怯。
这致使村民们即使听不懂她说的话，也能感受到她的动作和言语里所蕴含的亲切与温柔。
白川这边是春风扑面，令人满面桃花，征九月与常思影那边则就要简单粗暴的多了。
这两人走进人群，永远冷着张脸的常思影自不用多说，气势逼人，基本上没有人会抗拒她的搀扶。
冷着脸将人扶起来，冷着脸为人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冷着脸走开，只留下被扶起来的人愣在原地。
征九月则是靠一身挣脱不得的巨力，这大汉基本上拽谁起来，谁就得跟小鸡仔似的被提起来。
任谁看到一名高塔般的汉子笑呵呵地看着你，都会不由自主的头皮发麻吧。
孔墨也一跃跳下高台，开始搀扶乡亲父老。
“莫要拜了，乡亲，莫要拜了。”
“来，快请起！”
神使与他的同伴们的举动令村民们惊诧不已，即便是已经被搀扶起的人也大都惶恐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搓着手。
高高在上的神使怎么会对他们这种平民这么客气？
然而高台上的卡罗恩却像是灵犀一点，突然明悟了一样，只见他猛地抬起头，转过身，朝着众人振臂疾呼！
“纯白之鸟跟希贝神不同，祂不需要我们的跪拜！”
“正相反，大家伙，祂要我们站起来！”
“祂给予了我们温柔与慈悲，更重要的是，祂给予了我们尊严！”
卡罗恩看着神使与他的同伴们穿梭在人群中，只觉得过去几十载所听到的，所看到的，全都是错误的！
眼前这些躬身搀扶起这世界上最低贱的人的人们，他们所代表的，才是正确的！
不知何时，泪水淹没了卡罗恩的眼眶，他“开悟”了，这个从苦难中踱步而来的庄稼汉好似领悟了“纯白之鸟”真正的教义。
当再一次被神使搀扶而起，看向那平和且慈祥的面容，他灵魂中的某个诀窍仿佛被打开，源源不断的思想火花喷薄而出！
“大家伙，不必惶恐，不必不安！”
“伟大的纯白之鸟，祂不取分毫，祂只要我们像个人一样站立，像个人一样活着！”
“为此，祂的神使会在我们拜倒的时候将我们搀扶而起，会用一切平和与仁慈的方式对待我们！”
“除掉这些罪恶，只是纯白之鸟保护我们的方式，祂不会以此为由要求我们的信奉，要求我们的跪拜，更不会将繁重的税务施加于我们！”
“大家伙，我不知道大家明不明白，我们之前一直所相信的希贝神，祂和祂的信徒们需要的只是奴隶啊！”
“而拯救我们的纯白之鸟，祂和祂的神使则希望将真正的正义与和平播撒人间！”
“这就是希贝神与纯白之鸟最大的不同！”
“祂告诉我们——”
卡罗恩热泪盈眶，一字一句，指向天空，这半生未曾领会过的伟大情感在此时此刻激荡在他的胸膛之中。
“我们，不需要向那些肮脏的人们下跪！”
“我们，不需要向那些该死的，丑陋的生命下跪！”
“我们，不需要向那可笑的贵族与教会下跪！”
“我们唯一需要表达敬意的，只有伟大的纯白之鸟，我们伟大的主！”
“我们，是骄傲的，抬头挺胸的，高洁的纯白之鸟信徒！”
这沉重的誓言打破了更沉重的枷锁，直抵最高的高天！
卡罗恩涨红了脸，他未能前往主的神国，而随着那些仿佛不应该出自他口的誓言念出，如今，他找到了留在尘世的意义！
“对，对！就该这样！”
台下的村长早已比卡罗恩更激动，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苦尽甘来的笑！
“救赎，这才是救赎所在啊！”
拐杖激动地敲打着地面。
万分激动且满载着感染力的话语席卷全场，人们脸上的表情逐渐从不知所措的惊诧转为了狂喜的潮红！
“赞美纯白之鸟！！”
一阵更为热烈的高呼直达高天，吓了正在人群中穿行的外勤众人一跳。
“那老乡又说什么呢！”老胡抬起头来，万分茫然。
“我不知道啊，但我总觉得这些老乡看我们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狂热。”
周文山愣了愣神，而后猛地打了个哆嗦。
“说狂热也不至于，倒是让我想起了在老家一直给我说亲的那个媒人……我的天，真不自在！”
“应该没什么大事。”白川笑容满面地看着周围的乡亲，“我能看出他们没有恶意，他们只是喜悦罢了。”
“哦……那应该就是把墨哥儿当恩人，当英雄了。”老胡点了点头，随后笑道，“这下可好，孔大侠即使在剑与魔法的地界上也是万众瞩目啊！”
随着卡罗恩的激励下，每个人都站了起来，布依埃姆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让我们用神使的方式，向神使，向伟大的主献上我们最高的敬意！”
说罢，卡罗恩朝向立在人群中的孔墨，十分笨拙，但已是有模有样地俯身，拱了拱手。
“感谢神使的救赎！”
台下的村民们立刻有样学样，散开一个圈，把孔墨围在中间。
而后伸出手来，然后就怎么样的都有了。
有两个拳头并在一起拱手的，有干脆就双掌合十的，实在是笨拙不堪……
然而诚意十足。
孔墨看着向自己笨拙还礼的乡亲们，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万分感动，他微笑着颔首，随后抬起手来，以最标准最一丝不苟的神态向着众人还礼。
人虽然不是那些人，但礼节却在机缘巧合下变得相同，原来，每个世界的人们都有着相同的朴实。
白鹭门人此刻才隐隐明白，故乡的明月原来一直照耀着他，从未离开。
被晾在一旁的奥冯的侍从们看着这一切，已经是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此刻全都匍匐在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神明，原来是真正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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