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松了一口气。
“不过!”老者突然提声一个转折道,“这膏药每日领用份例有限,假如你要倒,就得倒仔细些。莫要到了最后,膏药见底,其他该涂的地方却是不曾涂完。”
少女连忙应道:“是。我会小心注意。”
如此这般,今日护理结束,倒不曾出过什么差错。
老者将棺盖合上,同那少女道:“明日,便不需来此处。会有人将方小公子,连人带棺抬到我们那儿。”
少女略有困惑。正事已毕,她便没先前那般拘谨慎微了,环顾四周,她问:“先前照顾放小公子的人,去哪儿了呢?这是原本那人的住处吗?我看摆设,好像是有人匆匆离开,但也没离去很久的样子。”
老者沉思片刻,开口:“上午走的。想必现在处境不会太好,不过,不会死。”他语气有些古怪,有那么一点像怅然,但不明显,大体还是漠然,“巫一大人脾气烂差,心胸狭窄,可借着个由头杀小弟子——这种事,他还是做不出来的。他也有他的骄傲。”
先前旁人论及巫一,不是全然鄙薄厌恶,便是一劲儿地谄媚,总是极端地偏往一边倒。可这位老者,冷冷地评价,所说之言,皆不能归于前叙两个阵营,倒是自成一派,像是心灰意冷地全然看透了某个人,而后居高临下地,将对方用言语刀子描刻出来。
瞧这般情形,老者同巫一,说不得是故旧相识。
少女说:“巫一大人之前还刺瞎了一名弟子……”
“那是回敬。”老人道,“是那名弟子先刺瞎巫一徒弟的,不是吗?而且,最终也只是双目失明被赶出神言宗,并没死人。”
“但是——”
老人方才说的话,少女明显不能认同,但碍于对方是前辈,也不敢争吵起来。想想也是,那话毕竟太冷血了。“双目失明”这样的惨事,怎能用一句“也只是”来带过?但老者方才说话的姿态,虽然是很像在辩解,可仔细想一想,又完全不是从老者的自身立场去说的,而是彻底剥离了说话人的视角,从巫一的角度出发,陈述的是巫一的观点。
少女一直表现得很柔顺谦恭,但其本性是个有点倔的小姑娘。这就是为什么明明家里人全数反对,她还是最终来神言宗当医巫。或许其他弟子觑着老人此般态度,便不会再说话,偏她依旧小声道:“听说巫一大人这里死了不少弟子。”
老者闻言,沉默了一下,而后道:“算上今日的两个弟子,这半年,确实死了三个。”
少女不说话了。
老者慢慢地道:“你来神言宗之前,出事的那个,叫冲夷子。他外出执行任务,去围杀咎人,结果死了,同巫一是无关的。至于今天的两个——”
略一停顿,老者继续道:“冲夷子是巫祝,是巫一座下的记名弟子。一位记名弟子去世了,自然要选新的顶替上。而出事的那两人,是原本最有可能成为新记名弟子的两位候补。”
神言宗内,若非特殊情况,一间屋子,便会安排两个弟子一同住下。而那两名候补弟子,正是住于一间。昨夜,不知因何缘故,他们二人竟起了口角。一方情绪失控,竟活活掐死了另一方。第二日,别的弟子见他俩未去神堂,便前来敲门来叫人,不想一推门进去,就发现此等惨剧。
那失控弟子也是异常,杀了人后,既不自首,也不潜逃,就这么呆坐一旁,守着尸首过了一整宿,待早上被人发现,竟在目击者去呼人前来的间隙里,撞墙自尽。
少女很是惊愕,听完来龙去脉,默默抽了一口冷气。
老人不急不缓道:“这两人的死亡,同巫一也是无关。他们两人,一个家庭条件好些,一个差些,差些的那个掐死了好的那个。冲动杀人,连自己都不曾想到,便枯坐了一宿。然而一宿过去也想不出以后该怎样,何况那家庭条件好些的,是家中独苗,宝贝得很,他怕自己所作所为给家人招祸,引来死者家属的针对,不知要怎么面对家人,如此,便只能自尽。”
少女喃喃:“怎么会这样。”
老人不再多说,只道:“走罢。”
话音落下,竹杖“笃笃”声再次响起,渐向门外而去了。少女连忙跟上,又问:“那这间屋子的主人呢?他好像和这些事情没什么关系。他被巫一大人叫走,又是怎么了?”
老人不语。
少女猜测道:“所以,是替罪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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