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何有?玉兔捣药。”    月上中天,笏九坐在窗台上,手里摇着折扇,抬头赏月,正在享受这浮生半日清闲,时不时来两句诗词,烘托一下浪漫的氛围,自命风雅。  江墨过去偷偷望了一眼浩瀚的夜空,果真是七分雾霾三分月色。    笏九赏月的兴致正浓烈,一只黑猫从窗外飞了进来,没错,他是飞着进来的,笏九眼疾手快抬起扇子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没想到黑猫身姿灵巧,轻易地就给躲了过去,四只猫爪安全着地。    江墨见到好久不见的黑猫,又惊又喜,“这段时间没见它过来,我还以为它被关起来了。”  笏九噘起嘴皮子“嘁~”了一声,继续赏月。  黑猫似乎很疲惫,跳上床就盘起身子收好尾巴,两只猫眼闭上就睡觉。  江墨给它顺了会儿毛,拉着被单过来帮它盖上,然后把灯一关,也睡了。    室内忽暗,笏九气急,愤愤抬头望月,发现雾状物越来越浓,顿时淹没了他赏月的兴致,只好也关上窗户,回狐狸窝做春秋梦去了。  ……    这天七夕,夜色还未降临,街上就已经开始弥漫上了一股风情月意。  江墨去商场打算买些水果回来,手上还拿着笏九交给她的购物清单,她拉下来一看,各种口味的饼干,其实这些东西网上也能买,但是他太殷切热盼,等饼干的深夜总是难以入眠。  ……    江墨买完东西,提着好几个袋子刚走出来,抬头向远处望时,忽然发现西垂的斜阳竟被放大了数倍,如展翅的火凤一般陈列眼帘,瞬间的恍惚过后,她忽然发现街道上空无一人,紧接着她急忙往身后看,身后商场的大门同样呈现出一副空洞的景况,乍看之下,像野兽张开的巨口……    “江墨?”    远处隐约有人喊她的名字,她茫然四顾,却不见半个人影,街道还是空的,远处的风吹过来时,要凉透骨髓似的。    “江墨?江墨?”    这声音明明近在耳边,江墨让自己冷静下来,垂着脸晃了晃脑袋,再睁眼时,眼前终于又是人来人往,街道恢复了平日里熙攘的光景,江墨一时怔然,对上眼前人那双疑惑的目光时,慢慢才看清了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是谁。    “你怎么了?”倪归绾看她神态恍惚,喊了半天也不应,还以为她不舒服,“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去一趟医院?”  “……不,”江墨对刚才空荡荡的街景还心有余悸,她惊疑不定道:“不麻烦你了,我没事。”  难道又是什么妖邪作祟?    倪归绾显然不太放心,“真的没事么?”  江墨笑着摇摇头,这才发现她身后有个小女孩在偷偷看着自己,她侧头望过去,“这是……”    小女孩像受到惊吓,急忙往倪归绾身后躲,双手攥紧了她的衣摆,小脸埋在她腰上。  江墨一愣,赶紧摸摸自己的脸,很温柔很和善啊,为什么这么害怕……  倪归绾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好像胆子挺小的。”    “这是你的……”江墨只知道倪归绾有个已经谈婚论嫁的男朋友,所以猜这小女孩应该是她什么亲戚的孩子。  倪归绾摆了个为难的表情,“我刚才在街上碰见的,她好像在找妈妈,所以我带她在附近转一转看能不能碰见,要是找不到,只能送去派出所了。”    江墨好奇之下又去看小女孩,但是小女孩似乎真的很不喜欢她,或者说简直视她为洪水猛兽,一张小脸紧紧埋在倪归绾腰上不肯抬起来。  倪归绾只能无奈地笑笑。    江墨大受打击,自记事以来她一直奉行与人为善的信念,所以从三岁小孩到七八十岁的老人家,无一不对她表达喜爱之情,怎么今天居然不同往日了?  回到家时,她还没从刚才的打击回过神来,一走进门,看见有位母亲带着自己小孩借了书要回去,她冲小女孩“嘻~”一下笑了笑,小女孩也对着她“嘻~”一下笑了。  这一笑,终于又把她的自信从丹田里给提了上来。    沈妈妈见了,说:“这么喜欢小孩,就赶紧自己也去生一个。”  带小孩的母亲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笑,牵着孩子回去了。    江墨默默当没听见,拿着买回来的水果上楼了,笏九一心想着小饼干,也急忙跟了上去,东西还没放下,他先把饼干给扒拉出来,撕开好几个包装袋,饼干洒了一地,他做原地打滚撒欢,江墨听见了好几声清脆的声响,应该是饼干被他压碎的声音。  她把东西在冰箱里归置好,然后回房间看了看,一开门就看见黑猫趴卧在床上揉眼睛,看样子像刚睡醒,她去冰箱倒了点牛奶过来给它喝。    最近江墨经常看见隔壁大门紧闭,而且近段时间她也没看见过隔壁的猫主人出来活动,今天中午她才知道猫的主人出门旅游去了,原本猫主人把一窝子猫寄托在了朋友家,没想到黑猫离家出走了。  那朋友吓坏了,马上给猫主人打电话,猫主人一猜就知道黑猫又上哪儿鬼混去了,一个电话直接往江墨家里打……然后拜托她先帮忙照顾着。    这时,笏九用爪子把门推开,江墨看见他嘴里咬着一大袋饼干拖着进屋来,然后在自己的狐狸窝旁边把饼干左拱右轰给屯了起来,形成一座小山堆,他还画蛇添足地描了一条分界线,接着俨乎其然说:“未经允许,不许过界!”  狐狸抓狠狠指向黑猫。  黑猫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沉默地舔自己的牛奶。    刚才走出商场那一瞬间发生的一幕,江墨一直耿耿于怀,她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对劲,于是跟笏九说了这件事。  笏九的所有注意力全放在了他的饼干堆里,满不在乎道:“可能是你压力太大,产生了错觉,我有时候也会看见身材曼妙的小姐姐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这怎么听都像是两回事。”江墨小声说道,伸手摸了摸趴在自己腿上假寐的黑猫。  它好像特别疲惫,喝完牛奶就又睡下了。  不知道它之前去做了什么事情。    今天是七夕佳节,书社提前关了门。  街上热闹,沈妈妈拜完了月娘就拉着江墨去了附近的戏园子听戏,据说今晚会演几出经典的折子戏,有《四郎探母》,《霸王别姬》,《游园惊梦》,当然必须得应个景,唱一出《牛郎织女》。    戏曲在本市还算是一个比较受欢迎的艺术项目,即便有些人不是真喜欢真欣赏,那场面上附庸风雅的也不少。  但是比较惊讶的,是江墨在这里碰见了郁垒。    这个戏园子是民国初期留下来的,百年来,里面的戏楼虽几经翻新,但至今也没有失了原有的风雅姿态,如今的格局要比那时候大上好几倍,戏楼分两层,台前三面环楼。  来的人很多,大多是沈妈妈那一辈的人,偶尔也见几对小情侣出入。    锣鼓开戏,各角登场。  那台上,或为君子小人,或为才子佳人,登场便见;有时欢天喜地,有时惊天动地,转眼皆空。    江墨不知道心头上哪里来的落寞,因而频频走神,无奈只好起身,打算去一趟洗手间,就在拐角处,她碰见了郁垒,他靠着红漆柱子,两眼盯着台上交错的身影出了神,她都走过来了他也没有察觉到。    “郁先生?”江墨站在他旁边喊了一声,台上锣鼓将将,几乎掩盖了她的声音,但因为她在这里站得有些久了,他才终于注意到了她。  郁垒扭头看她时,神情还有些怔愣,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笑道:“沈小姐也过来听戏?”    江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点了下头,问:“你怎么不坐?”  郁垒还没答话,视线先从她肩上掠过,往她身后望了过去,一望又失了神,江墨也转身看过去,发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倪归绾。    江墨转过来,发现郁垒确实是在看倪归绾,“郁先生认识归绾?”  话刚问完,台上锣鼓声又响起来,郁垒淡淡地说了句什么,说完忽然就转身走了。  虽然他说出口的那句话被彻底覆盖,但是江墨还是看懂了他刚才微微开合的嘴型,没猜错的话,他刚才说,一个故人?    郁垒走了之后,倪归绾却过来了,并且着急忙慌的,似乎在找什么。  她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说:“江墨,你有没有看见今天下午跟在我身边的那个小女孩?”  江墨愣了一下,摇头,“我没有看见,她下午没有找到妈妈么?怎么这时候你还带着她?”    “下午我带她去了派出所做登记了,但是她不愿意待在那里,说想跟我回家,”倪归绾心不在焉,只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眼睛没停下来四处寻找,“我今天晚上带她出来,她看见这里人多,说想过来看看,没想到我一不留神她就不见了。”  江墨说:“先别着急,门口那边是有人看着的,她一个小孩子,没大人带着出不去。”    “可是我里里外外找遍了,没看见她,我怕她……”倪归绾非常自责,又担忧小女孩的安危,“怎么办?江墨,她没找到妈妈,怎么又让我给弄丢了……”  “咱们先找这里的负责人帮忙,然后到广播站那边做个广播通知。”江墨看她慌了神,只好拉着她走。    就在两人走出戏楼时,倪归绾忽然惊喜叫道:“找到了,在那里!”然后跑了出去。  江墨看过去,果然发现了下午那个小孩,她就安安静静蹲在花坛边上,起先两只眼睛盯着这边,江墨总觉得她是在看自己,倪归绾跑过去之后她才收回视线。    没多久,倪归绾远远看过来,说:“她说想回去,那我先走了,刚才谢谢你。”  江墨笑着摇摇头,然后忍不住又去注意小女孩,她乖乖让倪归绾牵着,微微垂着脸,脸色极其苍白,两颗眼珠子黑且沉,没再看过来一眼。  她不由自主将视线落在了小女孩身后的地面上。  地上是被灯光拉出的细又长的影子……  她顿时缓缓松了口气。    戏台落幕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  沈妈妈边走边发出了些感慨:“当年我和你爸经常来这里听戏,他就喜欢听这一出游园惊梦。”  江墨小声唱了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沈妈妈没忍住也跟着哼了两句。    两人一走出门口,在密集的人来人往当中,江墨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在群腿底下自由穿梭的黑猫,吓得她急急忙忙跑过去把猫从地上抱起来。  它怎么跑这里来了?    沈妈妈也暗暗觉得惊奇,“既然这只猫跟你这么投缘,要不你找机会跟隔壁说一声,看她愿不愿意把猫转让给你。”  “怎么可能,”江墨笑,“它都是有妻儿的猫了,抛妻弃子太没猫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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