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弯,天上没有一丝云朵。

星子稀少,深蓝色的天空像一块平整而肃穆的大幕,低低悬挂在头顶,幕布的一角,和远方黑色的地平线浑然一体,仿佛笼盖了世界的那片深蓝正在无声无息地吞没整个城市。

工厂还没有下班,路上的行人并不多,路边低矮拥挤的房屋只有模糊的轮廓,也许正是因此,这一片连路灯都没有的贫民窟,突然变得一反常态的静谧温和。

车轮划过地面,单调而沉重的响声传到人耳朵里,给人一种奇怪的压迫感。

在那种奇怪的压迫感的重压下,薄锦书身体坐的笔直,手里仍本能般紧紧捏着手袋,以及手袋里暗藏着的那把裁纸刀。

她的眼前,是男人结实好看的背影。

这段不远不近的路程对他来说似乎很轻松,一度他还小跑起来,直到转过路口才缓下步子,热腾腾的身体流出汗水,打湿了原本单薄的衣服,背脊上肌肉的曲线隐约可见。

一路上他沉默而专注,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埋头工作的车夫。

是刀头舔血的恶棍、也是欺行霸市的混混……

眼下,又变成卖苦力的老实人了。

这个面目不清的男人是谁?

他是不是说过……他叫“麦冬”?

……

入了夜,天气渐渐转凉,白天尚可将就的布衣,到了晚上就越发显得单薄了。

任夏生从日本人开的东兴纺织厂出来,没有回家,而是拐了个弯,想先到弟弟卖香烟的地方去看看。

今天是筱桂香的新剧“打金枝”第一次在华美大剧院上演的日子,想来客人一定很多,弟弟秋生心思单纯,也不知道会不会受人欺负。

任夏生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不由放快了脚步。

果然,才刚刚转过街角,远远就看到几个半大小子围着任秋生,其中一个抢走了他平时挎在身前摆放香烟的木匣,另外两个拦着他不让他去抢,嘴里还喊着:“小瘸子,给爷跳个舞,爷就把东西还给你。”

任秋生三岁时生了场大病,病好后不知怎么腿就站不直了,这些年家里花了不少钱给他瞧病,但都不见有什么起色,好在秋生坚强,每天拖着病腿扶着墙练习走路,渐渐可以行动自由,两年前开始在剧院门口卖香烟柴火贴补家用,除了常被这几个小混混欺负,日子到还算过的去。

任秋生拉着病腿,当然跑不过那两个拦着他的小泼皮,眼见对方把他放香烟的木匣开开合合,又探手进去拿香烟,情急之下一把甩开拉着他手的小混混:“你还给我!”

那小混混一个没提防,被推了个趔趄,惹的街边看热闹的人们哄堂大笑。

“咦你个小赤佬!反了天不成?”

他推开上来扶他的小喽啰,恶形恶状地走上前,伸脚踹向任秋生的另一条腿:“我让你走不成道你就消停了!”

夏生看的清楚,那混子用了十成的力气,这一脚踩到弟弟腿上,弟弟怕是真的没法站起来走路了,惊骇之下,一闭眼,扑上去挡在弟弟身前……

预想中的重击从腰腹处一闪而过,却似乎没有达到想像中那种程度……

任夏生缓缓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唬了一跳。

一个精壮汉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拎小鸡仔一样拎着那小混子,脸上是不屑的表情。

那混子平时常在这条街上作恶,大家都敢怒不敢言,这会见他吃了鳖,都伸长了脖子看好戏,人群后还有人小声叫好。

混子气急了,蹬着腿叫唤:“你!你是什么人?我碍着你啥事啦?”

“你挡着我的道了!”那汉子人高马大,手一伸,拎着那混子的脖领子甩出去,别看他穿着体面,可是瞪起眼睛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吓人。

那混子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人,眼见遇上了个横的,第一时间闭了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那年青汉子想是最讨厌这种没气节的,冷冷“哼”一声,举起拳头来冲他做了个挥拳要打的样子,吓的那混子又忍不住向后缩了缩身体……

“鸿泰,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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