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同龄人假借童趣名义的暴力拆家行为,周墨心中并不反感,只是有点无所适从。
周墨生于学校,长于学校,人生不满十年光阴,但十之八九都未曾踏出校园一步。每逢学生假期,大千世界于他所剩的,只有空荡荡的教室,杳无人烟的操场以及一两个父亲同事的子女小伙伴。
今年暑假随着父亲调令来到清水圩小学后,终于有了些许改变,他成了唯一住在学校的教师子女,此外则是更少的教室,更小的操场。清水圩小学真是个巴掌大的地方,和他从前所在的庄墨小学简直是云泥之别。
虽然在冷冰冰的户籍上,他也是一位热情活泼的乡村少年。但其实他只是生活在校园这座孤岛上,恰好四周被田野村舍环绕,隔着校园围墙,偶尔可以闻到一缕秋黄色的稻香,或是看到几道轻黑的炊烟罢了。
乡村童趣于他而言,仅仅是一种天然感到亲切但实际上只能充当旁观者的陌生玩意。
周墨之所以和眼前这群少年混在一起,全因为那个西瓜头少年袁习,其父亲也是清水圩小学的教师,不过袁姓乃是清水圩大姓,在村里自有屋舍,无需蜗居在学校。
来到清水圩小学后,袁习这名教师子女自然而然成了周墨在清水圩村第一个小伙伴,目前也是唯一一个。
五名少年,那个浓眉少年和校服少年是亲生兄弟,也都是袁习的堂哥。剩下那名少年则是那条黑背狼狗的主人,同样是清水圩本村孩子,姓梁。
周墨今天原本不打算离开校园,但是‘大黄’依旧猫踪难觅,这只平素喜欢盘桓在清水圩小学的大猫,自从中秋那日撒泼打滚从他手上哄骗走一袋月饼后,便不知去向。周墨难免有些担心,但这大猫向来行踪飘忽,三两日不见也是常情。一开始周墨还会在村里费心搜寻,但总是无功而返,便也就任其自然了。
倘若猫族也能算小伙伴的话,那么相较于还处在小伙伴考察期的袁立,其实那只大猫在周墨心中早已先一步转正了。
说起来,周墨也特讨厌‘大黄’这狗名字。可惜那大猫富贵不能淫,他也不什么天命之子,几次以父亲垂钓的鲜鱼降服都未果,所以换名一事也是师出无名。
不见大猫,家中电视天线又正病入膏肓,于是实在无趣,便出了校门,去寻袁立,然后就是眼下的情形了。
伴着两条大狗的吼叫助威,四个少年使出吃奶劲,打谷场最大的草垛终于放弃了抵抗,颓然地向右方塌倒,只剩下底部还覆盖一两层的稻草。
“别急着掀开!”校服少年低声轻喝,“一只一只抓!”
话音将落,周墨突然目光一凛,只见一道黑影从草垛底部钻了出来。
然而不等看清,已沦为了那条黄毛土狗的嘴中之物。
一只腹部破开,露出脏腑的田鼠。
周墨眉头一皱,心下恻然。
……
见到这一幕,李白眼角不禁湿润起来。
除了物伤其类的哀怜和悲戚,此时此刻李白心中充塞更多的乃是事与愿违的无奈和失望。
因为眼下是李白最为害怕的一种情形。
倘若这群少年迫不及待地掀开所有的稻草,那么独孤家十几只鼠一哄而散,即便会有伤亡,总不至于阖家覆没。毕竟真正有能力抓到田鼠的也只有那两条狗。
偏偏那个校服少年不急不躁,手段娴熟,一副要将独孤家一网打尽的阵势。
李白也非束手无策,心中已有应对,只不过仍然是九死一生罢了。
他深吸了口气,然后屏息凝神,朝着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拆草垛的奇怪少年慢慢靠了过去。午后的阳光默然凝视着他的前行,幸而那群少年以及两条大狗的注意力都放在独孤家的草垛上。
“周墨!!”梁姓少年站在周墨的对面,因此无意中瞥见了李白的行踪,“老鼠……你脚下有老鼠!”
听到第一声人类尖叫,刚刚摸到周墨双脚之间的李白,便猛然发力,动如脱兔般笔直钻进了独孤家的断瓦残垣。
“刚刚那个是老鼠?”其余少年都没太看清,就连周墨也只是看到一道白影,处于一种惊魂未定的状态。
“白的!白色的老鼠!”梁姓少年却是如梦初醒,以他从未好好学习的纯天然视力作担保,方才他确凿无疑地看到了一只浑身白毛的小田鼠。
浓眉少年一脸狐疑道:“你眼花了吧,哪有白色的老鼠!”
“有白色的老鼠,那是给科学家做实验用的。我在我爸从学校图书馆拿回家的书里见到过。”袁习抢答般说。
浓眉少年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弟,略带讥笑道:“你傻了吧。”
清水圩方圆百里也没有科研场所,毕竟穷乡僻壤嘛。
“袁业,我真看到了。”梁姓少年求援似的望向校服少年,语气真诚道。
“有什么好争的,不过是多死一只老鼠的事。”校服少年异常冷静,“让你家的狼狗盯着点。”
梁姓少年闻言眼睛一亮,冲自家的那条黑背狼狗道:“阿花,就咬刚才那只白色的老鼠。”
黑背狼狗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喉咙里发出闷吼声,森白的犬牙挤出腔颚,凶相毕露。
……
“李白,你怎么来了……”独孤富贵看清冲进来的李白,脸上的恐慌全部变作了惊愕,直呼其名道。
“你们应该一起冲出去的。”李白叹息了一声。
独孤富贵惨然道:“有两条狗守着,草垛周围又没有半点藏身之地,贸然冲出去也是送死,方才我家二郎受不住惊吓……”
“唉!”独孤富贵不忍再想已经惨死的儿子,“而且我家多女眷幼童,你伯母又有身孕在身……”
李白望向独孤家的其余成员,目光落在了瑟缩在众鼠之中的独孤五儿。
不等李白开口,独孤五儿已冲到身边,娇小的鼠身投入李白怀中后,满心恐惧竟刹那间烟消云散。
李白强作笑容,抬爪摸了摸它的小脑门。
眼见此景,独孤富贵不禁惭愧自责道:“连累贤侄了。”
“不能坐以待毙!”李白重新看向独孤富贵,“我先冲出去,你们随后各自分散,一齐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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