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将还剩一半肥肠的黑釉老海碗放在脚边,另起了个话头:“最近咱这一片街的生意都差的离谱,眼瞅着都是吃老本扛活,你说你家早年下山时怎么不带出来几件值钱的老器。”
听到这话,鲁八斤吐出刚丢进嘴里的牛肉片,想想,连着作出十几个手势才将意思表达清楚:“俺爷临走留下话,穷死饿死不打羡道心思。”
鲁八斤他们家顶的巡山太保称号,在唐朝时是正经领五品俸禄,有验身大印的官职,与关中平原上护墓的守冢将军一样,都是朝廷授命的守陵人,平原上的就叫守冢将军,峻岭里头的则为巡山太保。
余年没料到鲁家人还将好几百年前祖上的荣光看的这么重,不免相当失望的抱怨道:“老话常说,要想富就盗墓,吃不尽的银山喝不干的海,你家倒好守这个金疙瘩啃窝头。”
余年随口胡扯,扯到鲁家数代尽忠职守的皇陵上,那座埋在崇山峻岭间,沉睡这无名帝王的地下宫殿就是鲁家人的脊梁,容不得旁人半点玷污。
鲁八斤不好接他的话茬,便仰脖倾起麻纸包把最后一点肉渣倒进口中,将留给他娘的那份蜡牛肉仔细包好,这才偏头冲余年展颜一笑,指指竹桌旁他爹鲁关山,又作出一个挥鞭的动作,意思是:“再胡说俺爹就要拎藤条了。”
余年见状立马将已到嘴边的大堆废话通通咽进肚里,站起身不吭不声的开始搬作坊旁堆靠的松木门板。
提起鲁八斤他爹的藤条,余年便心惊肉跳的难以忘怀,他和鲁八斤打小没少挨,每当有被他们兄弟俩祸害的街坊邻居找上门,鲁八斤他爹总会用藤条和他俩好好谈谈,抽起余年压根不把自己当外人,比他爹余福贵还仗义,虽说鲁八斤挨五鞭,才会轮到余年受一鞭,但鲁八斤皮厚肉糙捋在身上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最多只是哼哼二声而已,但余年可不行,一鞭下去便欲仙欲死,小半个月都只能侧身睡觉,到了年纪大点后,他俩的挑衅对象已经从街坊邻居转到泼皮无赖身上,做事也越发缜密,基本上断绝有人哭哭啼啼上门评理的状况,但儿时的阴影太深,以致如今仍心有余悸,每每想起便手脚冰凉,臀部紧缩。
鲁八斤见余年默不作声的开始上门板,有些懊恼自己提起俩人心酸往事,忙跟在后面搭手干活,直到余年在屋内要上闩鼻板闭户时,他还紧张的搓这大手站在门外,偷瞄余年脸色等这跟他搭话。
“那半碗肠子赏你,今日有些乏了,跪安吧”余年站在一片昏暗中挥挥手。
见余年重又跟自己逗起乐呵,鲁八斗这才大松一口气,急忙效仿朝廷官员的动作曲腿躬身回礼。
紧密相扣的门板将老街上的吵杂声响隔绝在外,也将作坊里遮挡的一片昏暗,余年叹了口气,和鲁八斗有的没的聊了一堆闲话,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紧张,疑虑派遣掉丝毫。
余年默念三遍静心,随手从案角抽出一缕削好的青竹皮,在指尖两弯三绕的开始编蝈蝈笼,他编的八角小笼与市面上麦秸杆编的不同,色泽翠绿,坚韧结实,两个大钱一个,在庙后街西仓档子上很好卖。
二文钱,四文钱,六文钱,随着台案上的蝈蝈笼不断的增加,余年终于能够做到心平气和,旁骛杂念。
大约三个时辰过后,门外隐约的邻里闲聊和孩子打闹奔跑才逐渐静寂,与此同时门板缝中透进的光亮,也一点点的被降临的夜幕所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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